第196章
  “虽然没有明确记录,但从他们的行程规律来看,应该是有固定日期的。”
  警方停好车,继续跟着这对夫妇,进入超市。
  就在这时,祝晴的手提电话响起。
  电话那头,放放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叽里咕噜的。
  “晴仔,这是阿卷妈妈的号码,你要存一下。”
  祝晴抬眉,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放放小朋友和阿卷小朋友不是死对头吗?
  “还有——”
  “知道了。”祝晴简短回答,突然注意到莫振邦来电,“放放,先别挂。”
  作为全组唯一配备手提电话的警员,她已经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重要通话。
  在紧急行动中,祝晴常常充当着消息中转站的角色,迅速将莫sir的指令传达给现场每一位同事。
  “鉴证科刚发现重大线索。”
  电话那头,莫振邦继续道:“上次比对麦淑娴和林汀潮的dna时,我们顺便采集了林维宗的样本,但当时没人在意这个比对结果,直到刚才鉴证科整理资料时才发现。”
  莫sir顿了顿:“林汀潮和林维宗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重锤。
  就在此时,手提电话里传来微弱的“嘟嘟”声,是放放的通话还在保持中。
  祝晴来不及多想,莫振邦已经挂断,电话自动切回与放放的通话线路。
  放放不厌其烦地呼唤:“歪?歪?歪?晴仔晴仔,你去哪里啦……”
  祝晴正要回应,一个推着满满当当货车的超市员工突然从她面前经过,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连忙踮起脚尖,侧身绕过货车。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目光捕捉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金发洋娃娃,蹲在糖果货架前认真挑选。
  下一秒,祝晴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收银台附近,一道纤瘦的身影正蹒跚着向林维宗夫妇靠近。
  那人穿着宽大的灰色卫衣,走路时右脚明显不太灵便。
  当那人抬起右手时,一道刺眼的寒光闪*过。
  是把锋利的厨刀。
  “三点钟方向,目标出现。”祝晴按下对讲机,声音压低,朝目标奔去。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串联。
  当年,舞蹈家冯凝云在医院偷偷调换了婴儿。所以在疗养院时,她才会说孩子已经不会受苦了……
  祝晴不知道冯凝云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林维宗处心积虑设计这一切,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如果什么都不做,林汀潮本可以顺理成章继承那笔巨额艺术基金,因为她根本不是冯凝云的亲生女儿,自然也不会遗传什么精神疾病。
  “啊!”
  麦淑娴的尖叫声突然划破超市的嘈杂。
  林汀潮高举的刀刃映出这对夫妇惊恐扭曲的面容。
  她不是冯凝云和林维宗的女儿。
  更不可能拥有什么精神疾病的“免死金牌”。
  此时握着刀的林汀潮并不知道,这对夫妇固然罪有应得,但她的报复将彻底毁掉自己的人生。
  她本可以重新开始,拥有新的生活。
  警员们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刀刃即将落下的刹那,那个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闯入这片危险的区域。
  小女孩天真地仰起头,清澈的目光与林汀潮相遇。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林汀潮高举的手臂突然僵住了,眼中的怒火渐渐被迷茫取代。
  警方一个箭步上前,扣住林汀潮的手腕。
  “当啷”一声,厨刀掉落在超市地面上。
  刺耳的撞击声过后,一切重新归于宁静。
  手提电话依旧接通着,只是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
  两个小孩在电话那头等待,小奶音飘过。
  “盛放,为什么一直没人说话?”
  “最近晴仔老是这样。”放放深沉道:“电视上说,这个叫‘逢场作戏’。”
  第70章 成熟小孩。
  这是一个还没到上学年纪的小女孩,蹦跳着穿过人群,怀里洋娃娃的发卡和她自己的发卡颜色配套。突然,她在几乎要行凶的林汀潮面前停下,好奇地仰起小脸。
  反光的刀刃上映出林维宗和麦淑娴狰狞扭曲的面容,却也清晰地映出了小女孩眼底不谙世事的好奇。当时,林汀潮握刀的手突然僵住了,就是那一瞬间的迟疑,警员夺走她手中的凶器。
  厨刀落地的清脆声响中,林汀潮仍旧恍惚,没有意识到这一念之差,她救了自己。
  小女孩懵懂地眨着眼睛,直到被抢购特价鸡蛋的奶奶一把拽进怀里。
  老人粗糙的手掌慌乱地抚过孙女的脸颊:“吓到没有?”
  确认孩子没事后,老人长舒一口气,连刚抢到的鸡蛋都不要了,紧紧攥着孙女的小手就往超市外走。
  林汀潮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曾经,她也总是被护在怀中,那并不是幼时的事,她的记忆还极其深刻。甚至直到接受骨髓移植之前,她都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孩。这些日子里,沈竞扬温柔的话语时常在耳边回响,可那些被至亲背叛的痛楚,那些必须用恨意来填补的空缺……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超市逐渐回忆平静,三三两两的顾客躲在货架后窃窃私语,探究的目光不断在林维宗夫妇身上扫视。
  这对中年夫妻的脸色是惨白的,他们呆立在原地,与林汀潮沉默地对视着,直到被警方带走。
  警员们交换着眼神。
  这场案子,终于要迎来结局。
  而接下来的审讯工作,绝对会是个大工程。
  林汀潮的右脚缺了一根脚趾,按照时间推算,伤势恐怕还没有完全愈合,走路时显然行动不便。还是直到在审讯室坐下,她因隐忍疼痛而变化的神色才有了缓解,她用手轻轻地擦去额间冷汗,没有出声。
  正如沈竞扬说的那样,这些年林汀潮经历了太多苦难,早已经学会沉默地承受一切。
  这才是警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林汀潮。
  在这起案件中,她本是彻彻底底的受害者,如今却要从那根断趾说起,将自己精心设计的复仇计划和盘托出。
  和警方推测完全一致,林汀潮不愿主动报警。即便林家找替身整容、替代、长期囚禁……这一切听来都如此荒谬,可她始终固执地相信,警方能查明真相。
  没有真正夺走她性命的“谋杀”,难道就不是谋杀吗?那封匿名信,全程由她口述,她原本想以观察者的身份向警方施压,却没想到警方的侦查能力远超过她的预期。
  “生前切割的组织会呈现收缩反应。”祝晴将法医报告轻轻推过桌面,“这是无法伪造的铁证。”
  林汀潮安静地点头。
  莫振邦转动着手中的笔,声音不自觉放轻:“说说那三年吧。”
  林汀潮抬起头,惨白灯光落在她的脸上。
  沈竞扬说,这是一个善良脆弱的女孩,习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受了这么多伤害,她的眸中已经无光,眼神却仍旧清澈,就像邝小燕在审讯中提过的,林汀潮的眼神,是整场阴谋中最难复制的部分。
  林汀潮说起那三年时光。
  一开始是地下室,她经常挨打,刚接受完骨髓移植,身体还没有全然恢复,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呼救。邝小燕说,不必呼救,林维宗和麦淑娴不会来的,因为他们已经默认,从此,邝小燕才是林家真正的女儿,他们怎么会为一个“外人”而与女儿伤了和气?
  她的脸上缠着白色纱布,说这样的话,太诡异了。林汀潮无比惊恐,她甚至还哭喊着求吴妈救救自己,可谁知道,就连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吴妈都回乡。原来,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预谋。
  那是长达半年的折磨,从一开始的求救,到慢慢希望破灭……
  直到一个午后,邝小燕翘着脚在地下室涂指甲油。她说,这些年模仿林汀潮的一举一动,连最细微的喜好都要完全复制。就连指甲油,她都不敢涂,因为真正的林汀潮不喜欢这些夸张的颜色……现在借着在家“养病”的由头,总算能随心所欲。
  林汀潮还记得,当时地下室闷热的空气里,刺鼻的化学气味混合着霉味。
  让人透不过气来。
  林汀潮就是趁邝小燕低头专注时,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她。
  她赤脚踩过地下室狭窄老旧的台阶,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阳光刺得她泪流满面——然后,她被父亲拖了回去。
  是林维宗,亲手将她抓回地下室。
  “指甲油泼在了她新买的裙子上。”林汀潮的叙述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右手不自觉抚上右脚踝,“她就这样,用高跟鞋跟……”
  邝小燕一脚踩在她带伤的脚踝上,左右转动,碾碎她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脚踝。
  那是钻心刺骨的疼。
  此时回想,林汀潮仍会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