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但是,戴枫给出自己和李子瑶的不在场证明。
  “富临酒店的大堂和楼道有监控,不可能没有拍到我们。”
  “她说自己睡不着,抽完了烟,我们下楼买,二十四小时营业便利店的店员可以作证。当时,天应该还没亮。”
  “电视台一整晚都在放粤语长片,放到天光,《真心》里那个阿玲和男朋友提分手,我们也在吵架,隔壁有人来投诉。”
  “她天亮才睡着,到警察给她打电话,说老东西死了,才慌慌张张穿好衣服走。”
  戴枫嗤笑,他说李子瑶的生活作息和习惯糟透了。熬夜到早上五点多仍生龙活虎,真要结婚,老家伙受得了吗?
  “她——”他嘲讽李子瑶,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却又垂下眼,喃喃道,“她变了太多了。”
  那些一起熬过的苦日子,他以为是动人的回忆,但是分手时,李子瑶将这两年时光数落得一文不值。
  “你手腕上的纹身,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祝晴指了指他的手腕。
  “这个?她的生日。”戴枫抬手,审讯室的刺目灯光下,他泛红的眼眶明显,“madam,千万不要犯傻为了别人纹身,跟你一辈子的。”
  ……
  当天晚上回家时,祝晴以为,盛放小朋友会在家里当大王。
  但是,房门打开,屋里静悄悄的。
  小不点最近被外甥女规范作息,时间一到,在儿童床上打着滚,不知不觉就睡着。
  从客厅到祝晴卧室的过道上,亮着一盏小灯。
  萍姨从客房探出头,小声道:“少爷仔给你留了灯,担心你回来晚了,黑漆漆的会害怕。”
  祝晴扬起唇角:“傻小孩。”
  “晴晴,饿不饿?我煮碗面给你吃。”
  祝晴摇摇头。
  但是心里,却像是有什么慢慢融化开,少见的细腻柔软。
  当第二天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祝晴随手拿了萍姨准备的早餐,出门去上班。
  早会后,祝晴接到了正式参与李子瑶审讯的通知。
  婚房是给她买的,登记她的名字,方颂声死后,价值几百万的房子就是她的。
  至于保单受益人——
  “我查过的,如果保单受益人是谋杀案主谋,保险公司可以拒赔。”李子瑶说,“我为什么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也许就是不想和死者结婚,又摆脱不了他的纠缠呢?”黎叔淡声道,“凶手下手的时候,当然是算好了自己能逍遥法外。”
  李子瑶没有再出声。
  直到祝晴拿出福利院里郭院长给她的那封信。
  也是在看见这封信时,李子瑶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
  “信里是这么写的。”祝晴拿着信纸,念道,“欣欣是个乖巧的孩子,在新家庭,一切都好。她很快就改口,叫我们爸爸妈妈,感谢郭院长为我们培养了这样懂事善良的女儿。”
  这是欣欣被领养之后,领养家庭寄到福利院的一封信。
  信里还附带一张照片,她坐在养父母中间,并不拘谨,嘴角挂着温暖的、充满期望的笑。
  祝晴只念了这封信的开头部分,实际上,信的内容很长,足足写了两页纸。
  在信里,她的养母说,接下来会带欣欣移居国外,还会为她改名换姓,让她彻底告别不愉快的回忆。他们连孩子的新名字都已经想好,新生活即将开始,所以将来,不会再和福利院保持联系。
  郭院长很后悔,她认为,那封信和照片,是领养家庭最后一次演戏。
  假惺惺地扮作对孩子很好的样子,实际上,转身之后,谁知道他们对孩子做了什么?
  “李子……”黎叔指着信里油墨糊成一个小点的钢笔字迹,“李子什么?好像不是瑶。”
  “李子珧。”李子瑶说,“养母本来想给我起这个名字,因为读音相同,登记错了。”
  当警察问起李子瑶在领养家庭遇到什么事,她平静地摇头。
  “你要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
  “怎么说?”她温声道,“他们已经死了。”
  李子瑶的养父母已经不在人世。
  她跳过这个话题,聊起自己与方颂声的初遇。
  “在发廊工作太辛苦了,每天给人洗头,双手泡在洗发水里,洗得手指都发皱脱皮。”
  “那天我正好经过湾仔,看见雅韵琴行门口贴着招聘广告,就进去碰碰运气。”
  “招的是前台,不用会弹琴,形象好就行。是颂声亲自面试我,当时他一直盯着我看,我就知道,这事成了。”
  “但没想到,后来,我们会发展到那一步。都说年纪大的会疼人,在一起时,他确实什么都愿意听我的。”
  李子瑶继续道:“他是个好男人,前妻走得早,为了女儿,一直没有考虑再婚。”
  黎叔:“是方颂声一个人照顾方雅韵长大的?”
  “那倒不是。”李子瑶说,“他和他妈妈一起住,方雅韵是奶奶带大的。”
  “我一直没有搬去和颂声住,也是这个原因。”她说,“老太太最疼雅韵,雅韵不接受的,老太太就听她的。”
  “这个未来家婆,和她孙女一样,看我不顺眼。”
  “本来还想找个机会,好好哄哄老太太。”
  “颂声最孝顺,不可能不管老太太,我也想好了,以后当忍者媳妇……”
  “不过,现在都不需要了。”
  至于周三早上五点到六点的不在场证明,李子瑶和戴枫的供述完全一样。
  也许是他们串通好,又或者这本来就是事实。
  “毕竟是和前男友在一起,没有多光彩,上次才不愿意提。”
  审讯到了最后,祝晴翻着笔录:“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如果没有的话,请在这里签上——”
  “你还好吗?”李子瑶问。
  祝晴一时怔住,抬起头。
  这个问题,不是李子瑶问的。
  是欣欣姐姐迟到了十三年的问候。
  ……
  直到离开审讯室很久,祝晴仍在翻阅李子瑶和戴枫的口供。
  她总觉得,哪里藏着问题,却说不上来。
  祝晴低着头,耳畔只有翻阅口供纸时沙沙作响的声音,直到有人拦住她。
  “程医生?”
  她注意到,程星朗是从莫sir办公室出来的。
  “是有什么最新进展吗?”祝晴合上手中的档案。
  程医生嘴角微扬。
  每次见到这位madam,她都在忙公事,忙到过了饭点,cid办公室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上次提到,死者身中多刀却几乎没有挣扎的痕迹。”程星朗说,“因为技术限制,毒理检测报告刚刚才出来,死者体内检出安眠药成分。”
  当时,警方怀疑,凶手一刀就捅到死者的要害,使他失去反抗能力。后来的多刀,并没有造成致命伤,不过是泄愤之举。
  但现在,程医生提出新的可能,也许这一切要归因于药物的作用。
  祝晴:“怎么证明死者是在死亡时间服用的安眠药?有没有可能,安眠药是前一天晚上睡前服用的?”
  “不可能。”程星朗说,“根据消化程度、胃部排空的时间,以及血药浓度峰值的时间,可以推断服药时间更接近死亡时间。”
  “凶手有预谋,把死者约到雅韵琴行或知道死者会去那里,提前在琴行里等待——”祝晴说,“等着下手?”
  就好像被考官突然抽查,程医生指着自己鼻尖:“问我?”
  “没有。”祝晴接过他手中的报告,“我在自言自语。”
  所以,受害者被人下了药,不至于完全失去意识,但会失去反抗能力?
  这是新的发现,祝晴眼睛一亮,拿着刚才两份口供往办公室走,连马尾辫都跟着脚步轻快晃动。
  程医生:“等一下。”
  祝晴回头。
  “安眠药的成分有点奇怪,要再送去政府化验所进一步检验。”
  “明白。”祝晴比了个“ok”的手势:“多谢!”
  程医生盯着这个手势,忽然低笑。
  昨天小鬼头也用短短的手指比了这个手势。
  所以是谁学谁的?
  ……
  案件的侦查工作不说有了多大的突破,但至少,并不是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收工回家之前,祝晴搭上住湾仔附近同事的顺风车,去了雅韵琴行一趟。
  其实能猜到,凶手不至于傻傻留下给受害者下药的证据。
  但万一呢?
  方颂声死后,雅韵琴行歇业两天时间。
  直到今天,才重新打开门做生意,只是偌大的琴行,就只有几个职员干坐着,大眼瞪小眼。
  “毕竟方老师是在琴行里出事的,外面都传遍了,这是死过人的琴行,死过人的六号琴房……之前排好的课,都没人愿意来上了。”
  “一天下来,只有然然妈妈来了一趟,希望我们可以给她退学费。其实她好过分,明明都快到续费的时候了,突然要退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