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舅舅似懂非懂歪着头,看着盘子里一道道蔫蔫的菜色,默默感慨。
  原来这些难吃的菜,都是阶梯啊……
  舅甥俩初次下厨,以失败告终,但菜好歹是做熟了,也不是一口都不能尝。
  他们一边说着难吃,一边给彼此夹菜。
  祝晴捂住自己的饭碗:“够了够了。”
  盛放也捂住自己的饭碗,生怕外甥女玩偷袭。
  一顿饭吃到最后,笑都笑够了,也是直到这时,祝晴望向墙上的挂钟。
  时针走过大半圈,原来这顿饭,他们吃了好久。
  一整天的压力、困扰、不安……被家中回荡着的笑声赶跑。
  “好了。”祝晴起身,“我吃饱了。”
  她转身想往卧室走。
  小舅舅眼疾手快,揪住外甥女。
  “站住!一起洗碗!”
  祝晴加快脚步偷溜:“你不是喜欢玩泡泡嘛。”
  小长辈在身后啰啰嗦嗦的。
  “刚吃完饭就跑,慢点慢点……”
  “不可以剧烈运动的!”
  “这孩子呀!”
  ……
  雅韵琴行老板方颂声被杀一案,警方暂时锁定一位嫌疑人。
  第一个发现死者的钢琴老师amy,也就是蔡慧敏。
  第二天一早,蔡慧敏被带到油麻地警署。
  “阿sir,我说过了,我只是一时想歪,偷拿了那只表和九千块钱……”
  “但杀人——我怎么敢?”
  负责审讯的警员懒得和她废话:“哪个杀人的会说自己敢杀人?”
  蔡慧敏坚持道:“我和他根本没有深仇大恨,甚至他还是我的老板,给我发薪水的……为什么要杀他?”
  “我们查过你的经济状况,刷爆信用卡,每一张都透支。”
  “最近刚出手一套房子,暂时租房住。”
  “之前两次要求死者给你加薪,但他以各种理由推拒,办公室的门摔得这么响,不少人都听见了。”
  “你在雅韵琴行执教这么多年,amy老师的名字,早就已经深入人心了。大家私底下都在传,amy老师的琴艺不比方雅韵差,缺的就只是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而已。”
  “那次国际钢琴赛,方颂声给他女儿方雅韵报名,听说你也报名了,只是没过多久,又主动收回报名表。是因为你们之间存在着竞争关系,所以给老板的女儿让路?”
  “不是,突然收回报名表,其实是因为……”她咬着唇,不愿意再开口。
  警员屈指敲了敲审讯桌:“九千块钱和一块名表,值得搭上一条人命?”
  “我没有。”蔡慧敏的声音突然拔高,“我没有!”
  警员翻开案卷:“周三上午五点到六点之间,你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谁能作证?”
  蔡慧敏的双手在审讯桌的桌底交握。
  忽地,她眉心松开。
  “那个时间——”她的声音平静下来,“我妈在医院值夜班,那天急急忙忙的,忘记带干净的毛巾和手套,给我打电话。”
  “你母亲是护士?”
  蔡慧敏抿唇。
  她的神色变得不自然,尴尬地移开视线:“是护工,夜班护工。”
  说到这里,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突然撤回报名表,是因为当时,家里出事了。”
  “算是家道中落吧,爸爸跑了,留下债务。”
  “我妈……曾经优雅的太太,考虑过很多工作,她半辈子没有上过班,体面的公司根本就不要她。”
  “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却要在医院给病人倒尿壶,做最脏最累的活。”
  本来,蔡慧敏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一切。
  从前梳着公主头、优雅从容的钢琴老师,如今为钱所困,这样的落差感,她难以面对。
  但有些话,一开始觉得难以启齿,真鼓足勇气开了个头,反而越说越顺畅。
  “每周三……琴行给额外补贴的,钱不多,但是我很需要。”蔡慧敏说,“那天我过去,等着学生过来时,发现方老师的尸体。九千块钱和一块表,足够我们撑一段时间……”
  “我承认,曾经向方老师提出加薪。方老师是琴行里唯一一个知道我们家实际处境的人。他拍着我的肩膀说,自己经营的是琴行,不是开善堂,不可能无缘无故给我加薪。”
  “怎么能算无缘无故?外面和我同等资历的老师,待遇都比我高出不少。”
  蔡慧敏说,医院交班严格,所有的探访记录都是可以查到的。
  话音落下,她又轻声道:“我是缺钱,但不会杀人的。”
  “爸爸已经跑了。”
  “我妈……她还等着我。”
  ……
  重案b组效率高,很快就查清蔡慧敏的不在场证明。
  据值班护士说,蔡慧敏是在周三凌晨四点五十分到的医院。
  本来只是送毛巾和手套,但发现母亲脸色不好,她留了下来。
  “那天,蔡母是腰痛犯了。让她请假,她不愿意,少干一天,要扣薪水的。”
  “那个护士说,蔡慧敏很孝顺,随身备着跌打药膏。蔡慧敏下楼给她妈妈买了一碗白粥,催她妈妈赶紧吃,又帮忙揉药膏。”
  “当时她们一直坐在病房门口的走廊上,直到五点四十五分左右,蔡母负责照顾的病人按了护士铃,蔡慧敏才离开……护士台都有详细的记录。”
  “我算过从蔡母工作那间医院到湾仔雅韵琴行的距离,就像蔡慧敏会飞,也没办法在六点之前赶到雅韵琴行,更别提完成杀人了。”
  经核实,蔡慧敏的杀人嫌疑被洗清。但是,她确实偷了死者的手表,以及前台抽屉里的现金。
  曾咏珊问:“黎叔,她这样也算犯盗窃罪吧……要坐牢吗?”
  当时在审讯室,曾咏珊和另外一名警员负责审讯蔡慧敏。
  她满眼的痛悔,垂着眼帘显然是无地自容,哀求警方不要通知她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那一幕,曾咏珊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虽然事后归还赃物,但犯罪行为已经完成,不影响定罪。”黎叔说,“另外,偷窃行为还干扰警方调查——”
  说到这里,黎叔扫几个小年轻一眼,又笑了笑:“看你们紧张的样子。毕竟是初犯,如果认罪态度良好,再加上财物没有受到损坏,估计也就是判她社会服务令……”
  曾咏珊舒了一口气。
  莫振邦斜她一眼:“都跟你们说过多少次,查案不要感情用事。”
  他将手中厚厚的一沓档案,往会议室桌上一搁,问道:“死者未婚妻那边有什么进展?让你们去她住处排查线索,去了没有?”
  “报告莫sir!”曾咏珊挺直腰板,“你指示的是勘察死者住所,没说查死者未婚妻家!”
  “少在这里贫嘴。”莫振邦没好气道。
  梁奇凯失笑:“我记得这差事是排给祝晴和豪仔了吧?去李子瑶家。”
  莫振邦拍一下桌子:“这案子到现在还毫无头绪!一个个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
  接到去死者未婚妻家走访任务的,是祝晴。
  毕竟这只是例行的初步调查,莫sir听翁兆麟说,祝晴和李子瑶是旧识,就把这个任务交给她。但其实,所谓的旧识关系,并没有给案件的侦破提供半点帮助。
  站在李子瑶家门口时,豪仔问:“退一万步说……如果她真的是凶手,你会——”
  “会依法逮捕。”祝晴的回答干脆利落。
  但她希望,这个案件和李子瑶无关。
  “叩叩叩——”
  敲门声在公寓走廊回荡,一次比一次急促。
  正当警方以为没人在家时,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胡乱揉着蓬松的波浪卷发,不耐烦地拉开门。她自称是李子瑶的同租室友,现在是下午四点,这位室友显然刚被吵醒,听明白警察的来意后,随手抓了一件衬衫披上,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凌晨四点多才回家,吃了点夜宵,等到躺下来,天都快亮了。”
  “你们以为都和子瑶一样可以当少奶奶啊?”
  “不过,好不容易当上少奶奶也没用,谁让老头没命享福,子瑶就更没福气了。”室友说到这里,用手捋开发丝,探身从沙发上拿了一盒烟:“不介意吧?”
  豪仔比了个请便的手势:“李子瑶不在家?”
  “她啊。”室友轻哼一声,“估计又去保险公司了。”
  “方不方便去她的房间看一看?”豪仔问。
  整个客厅里,弥漫着二手烟的气味。
  “去喽,又不是我的房间。”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公寓,李子瑶和同租室友一人一个房间,客厅和卫生间共用。
  平时将卧室房门关上,谁都影响不了谁。
  “厨房都是她在用,有时候要煲汤送去给老家伙嘛,不知道多贤惠,每天都在想办法研究菜谱。”
  “我们是十几岁的时候,在兰桂坊认识的,后来一起合租,房费一人一半。前段时间,她找到琴行的工作,一个月都不到,回来给我派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