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勇,世间一切,都逃不过因果轮回。
  我在平合长大,在这种民俗信仰的耳闻目濡下,多少会潜移默化,从而对这个信仰产生塌陷感。相比起我,顾还由于不是平合人,对平合的风俗信仰没有具体概念,这个传说对于他而言只是个纯粹的故事。
  那我去围观行吗?就是纯吃瓜围观,保证不给组织添麻烦!请组织给我一个机会!
  顾还这不知羞耻的玩意竟然还向莫宁卖乖,他睁大眼睛双手合十,像只训练有素讨食的小狗:
  宁姐我在平合这一个多星期,见的鬼比见的人还多!孩子快疯了,救救孩子!
  莫宁眼梢一挑:
  那你去吧。
  顾还欢天喜地出门去了,办公室里剩我和莫宁两个人,莫宁坐在她的工位上敲键盘处理文件,目不斜视地注视这电脑屏幕:
  你一直看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救活双妍需要付出的代价,每一个从我喉咙里涌出来的字节都如同粗粝的砂石,剐得我喉咙生疼,连我的心脏也枯萎地蜷紧,是要用我父亲的命来换吗?
  只是其中一个因。
  林祖娘的诅咒?
  我不确定。
  我沉默了。悲哀到极点后竟然有些荒谬的可笑,父亲的命既拿去抵双妍的命,又被林祖娘诅咒如果这个诅咒是真实存在,岂不就意味着我和双妍也会不得好死?当时附身顾还的鬼也说过我不得好死,是指林祖娘的诅咒?而且莫宁知道林祖娘的诅咒,莫寥肯定也知道,那他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地跟我契亲送替身救我?不过以莫寥深不可测的能力,也许确实可以强大到抗衡林祖娘的诅咒。
  这时有人给我打电话,我一看来电显示是许啸,强打起精神:
  喂许老弟?
  怎么不回我消息?许啸一副老婆查岗的质问口吻。
  在忙,在忙忙着沮丧也是忙啊!
  你叫我查的人现在就在平合,我已经把定位发你了,你看消息。
  我虎躯一震:
  等哥干完这票,我回局里请你喝酒!
  拉倒吧,你这三杯倒的臭弟弟,许啸低沉地笑道,等你回来。
  林龙腾都失踪了,陈雄还回平合干什么?目前追踪定位显示陈雄在平合戏台,并且没有移动,陈雄是来平合看戏的?我向莫宁借了小电驴,戴上粉色猫耳头盔将电门旋到时速30km向平和戏台一路飙去。
  我们当地乡镇特色之一就是戏台,无论是多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都会特地搭建一个戏台。
  在那个生产力落后的年代,戏台是全村甚至县城的文化活动中心,水泥砌一个大台子,用大木柱搭同字架,演戏时挂剧团幕布,看电影就挂投映电影的白布。我小时候,每次做节爷爷奶奶就带我去平合戏台看戏,我最爱看傀儡戏的《雷万春打虎》和《三打白骨精》,由于个人兴趣,我对平合的地方戏较为熟悉。
  戏剧作为传统民间艺术,也是民俗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例如平合的特色剧种就是歌仔戏和傀儡戏。
  歌仔戏别名锦歌,流行歌曲《身骑白马》中的副歌部分我身骑白马走三关便是出自歌仔戏《红鬃烈马》里的唱段,讲述薛平贵和王宝钏的凄美爱情故事。傀儡戏又称为木偶戏,又分为提线木偶、布袋木偶、杖头木偶等多个小分支,演员便操纵木偶边唱戏,平合较为常见傀儡戏剧种就是布袋布偶,又名掌中木偶戏,就是把木偶套在手指上,通过手指灵活的操作来控制布袋木偶的运动,非常精彩。
  戏剧与平合人的生活密不可分,红事白事、神明生辰、重大节日都会做戏,林祖娘生也不例外,在进行游神仪式之前,都会先做戏给神明看,这种戏叫酬神戏,一旦开演,无论刮风下雨都不能停,否则就是不敬,而且也不在乎台下有没有观众,因为是演给神看。尤其在七月半时,平和戏台几乎每天都做戏到深夜,这时的戏就是演给鬼看,这种戏叫阴戏,故事典故《目连救母》,就是很经典的阴戏。
  当我到达平合戏台时,台上在演《赵氏孤儿》。有些戏就算我不听内容,光是看木偶的造型,我就判断出这是出什么戏。
  有人出首那赵氏孤儿,就藏在你太平庄上!
  何人出首?
  来呀,带程婴!
  程婴,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污蔑老夫?
  老大人,你还是交出赵氏孤儿,免得我的孩子,与晋国千万婴儿的性命不保啊!
  台上正演到屠岸贾到公孙杵臼府上追查赵氏孤儿下落,程婴和公孙杵臼合谋藏匿赵氏孤儿,是《赵氏孤儿》里最精彩的唱段之一。
  台下一眼看去几乎都是中老年人,如同一截截高矮参差的树桩,被岁月蹉跎将精神气消耗殆尽后,只剩一截空荡荡的躯干,与几个活力十足、坐不住凳子而四处玩闹的小孩形成鲜明得残忍的对比。
  即使是露天戏台,空气却有些浑浊,廉价的烟味、呛人的鞭炮味、食物的香味一股脑拌在一起,却仍然掩盖不住那种微腐的老人臭这是最接近死亡的气味。
  我根据定位继续向陈雄靠近,就在大概距离三十米时,他的位置突然开始移动了,我无法在密集人群里一眼找出他,只能跟紧定位。
  陈雄从戏台离开,朝林祖娘庙的方向移动,戏台离林祖娘庙大概一公里,以陈雄的移动速度我推测他是步行,便加快脚步向他靠近。
  平合戏台后方有一条夹道,大概三四米宽,两边都是低矮的、荒废多年的老式民房,由于建筑密集,这种夹道内的光线极差,加上今天又是阴天,我几乎是在黑暗里摸索前进。
  随后我看到前方路中间放着一台老式双卡录音机,两个黑色喇叭像两只黑色眼睛无情地凝视我,而定位显示,我已抵达陈雄所在位置。
  所以陈雄是一台收音机?他什么时候发现我在跟踪他的?
  录音机里传来磁带沙沙转动的细小摩擦声,我往后退了两步,忽然录音机里响起男人嘹亮的歌声: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心窝
  我瞬间手脚发凉,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这是父亲的声音!
  不对!背后有人!由于歌声干扰我的判断,我的反应过迟,只能向前狼狈翻滚,躲开来自背后的袭击。我迅速站起身与对方拉开距离果然是陈雄!他手上握着一根木棍,表情阴沉地瞪着我。
  你和你爸一样,喜欢自寻死路。
  男人粗粝的声音从我身后幽幽响起,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我条件反射地转头寻找声源中计了!霎时间一阵剧烈疼痛从我的后脑勺炸裂开来,我当场失去知觉。
  第23章
  不知道过多久,我醒来了。
  疼痛从后脑蔓延至颅顶和脊椎,我感觉自己像只被砸烂的西瓜,灵魂和躯体都呈现四分五裂的状态。我的脸上套着个塑料袋,呼吸间鼻腔里全是刺激的塑料味,这塑料袋还是个黑的,完全不透光。我不敢出声不敢动弹,只能继续装死,靠听觉感知周围环境。
  我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衣服差不多被扒得精光,下半身凉飕飕的,就身上有片薄薄的布料遮着,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导致我身上的鸡皮疙瘩狂冒不止。
  这里应该是个空旷、通风的地方,周围时不时地传来脚步声和搬运物品的动静,和我有一定距离。
  你醒了。
  一道女声从我上方响起,声音有点粗,是个年轻女人。我在考虑要不要回应她,她又开口继续说:
  你要死了。
  她的声音我竟然有些耳熟,我相信自己的听力,绝对听过她的声音,只是一时半会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我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诚恳无害,以博取她的同情:
  既然我都要死了,不如让我死得明白点,让我知道自己是作了什么死吧?
  女人不吭声,大概是在犹豫,我继续装可怜呃不对,我不用装也很可怜了:
  我不想死,但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放过我。
  但我觉得他们还没这么快要杀我,否则在他们打晕我时就可以直接把我灭口,而不是把我弄到不知道是哪个鬼地方把我扒光,让一个女人监视我。
  女人没有回答我,看来这招行不通。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但视觉被剥夺是当下最大的阻碍。我偷偷地把塑料袋放在地面上磨蹭,但塑料一和地面接触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女人一直都在我身边,她发现我的举动又出声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