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她这次回来的匆忙,没买。
  “我去曲街买一点。”
  安夏言摇头,拦住她:“你回学校,买点给你妈带来。她只喜欢吃你学校门口的。”
  安姒愣了愣。
  安夏言似乎有什么要说的,转过头来看着傅青书:“我跟你妈妈之间的心结,是一个人。那个人小的时候经常买的蜜桔跟你学校门口的品种一模一样。”
  “去买来吧。”
  “它能安慰到你妈妈。”
  安姒点点头,立刻要出门,安媛拦住了她:“我去吧,我动作快一点。”
  安夏言语气沉沉:“你留下,我还有话要问你!”
  *
  安姒匆匆出门,头发都来不及扎,松松地披在颈边。
  路过大槐树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
  安姒有一肚子的话,可张了张口,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半晌所有的话变成了:“我现在要回c大,买蜜桔。”
  “买蜜桔?”厉远蓦地失笑。
  安姒知道他误会了,也知道他生气了,可她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没办法去哄他。
  她垂眸,咬住唇,尾音处声线发抖,犟着脾气:“我要去买蜜桔,我妈……”
  一双钳子一样的大掌按在她肩上,把她转了过来,迫使她正对着他的视线。
  他掌上力气很大,压得她双肩生疼。
  男人眼里全是汹涌的戾意,笑得薄凉:“希望姐姐的姻缘大好,安姒,你就这么想我当你姐夫吗!”
  他满眼冷野疏离,像头被触怒的凶狮。
  空气里死僵一样的沉寂。
  “姐夫”两个字仿佛一道最后的利剑,扎进安姒的心底,戳破她所有伪装的厚盾。
  梦中的画面与此刻重叠,男人一身笔挺正装,轻蔑挑衅地对她说:“爱情?那一文不值的东西。”
  梦中他成了她的姐夫,他们从此以亲人相处,拉近了关系却咫尺天涯。
  那是让安姒崩溃的画面。
  让她二十多年来所有对命运的抗争,坚韧坍塌成粉墙碎瓦,眼泪像决堤似的逼向眼眶。
  她仅仅想了半秒的时间,所有的理智退线,心里疯狂地呐喊:我不要。
  可他没给她半点机会,俯身向下一点,完整覆盖上了女人柔润的唇。
  所有的抵抗成了他唇下撕咬的呜呜声,他向一个强势的掠夺者,生生撬开她的齿缝,她连喊痛的机会都没有。
  厉远眼里凌厉的目光让安姒心慌,他不再像从前一样那么轻柔地试探,而是霸道直闯,逼着她的舌头跟他纠缠。
  他发疯似的宣泄心里的情绪,眼眶发烫,眼尾染着猩红,压着她双肩的手掌发颤。
  他不想再听她说一个字,任何一句“拒绝”和“不喜欢”他都承受不住。
  眼底有湿意划过,心里有刀尖碾过,都随着这个吻陷进执着里。
  他侵略般的气息像要把她撕碎了一般,暗哑干涩的嗓音咬在她的耳朵边,像卸了力气似的。
  骄傲的狮子垂下了头颅,倒在她的颈部窝里,满眼通红。
  “姒姒,你跟了我吧。”
  *
  安姒坐了厉远的车,一路从家匆匆赶到c大,买了足足五斤的蜜桔,又着急回返。
  身旁的男人虽然表情依旧冷寒,可当知道是因为他才触发傅青书的病时,动作语气都软了下来。
  他仍然像之前那样,下车时候给她开门。
  买蜜桔的时候人挤,他抬手在后面虚虚护着她。
  可安姒知道,他心底憋着一口气没撒出来,就同她心底憋的那种窒闷感一样。
  他没再开快车故意吓她,把车开得像公路蜗牛。
  可这不是他。
  真正的厉远会把车开得像生死时速,他却享受刺激带来的疯狂,他本就是骄傲狂嚣的人,不应该为了她变成这么小心翼翼。
  看着40表速的车盘,安姒突然心里起了一阵燥意。
  “你开快一点。”她开口,嗓音平静冷淡。
  像是最普通的某一天,两个人同时在一辆车里,路边宽敞,车况良好,她对他随口一句:“你开快一点。”
  可她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双手不自觉地蜷了蜷。
  眼睛也目视前方,看都不看他一眼。
  厉远以为她着急赶回家看傅青书,把车速提了提,可也只是从公路蜗牛变成了老牛,依然不是他的车速。
  他没想到他没压住的火气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恨不得砸碎了那只扔圣经的手。尽管这只手的手背上已经因为那一拳锤在粗糙树干上的狠意付出了代价,上面划了几道狰目的血道子,他却浑不在意。
  安姒看到那几道口子了,他也不处理,任由流血结痂。
  安姒闭了闭眼,车子驶过最后一个红绿灯口,压在行人线前停下的时候,她打开随身带的包,往里面掏了掏。
  几张卡通的小创可贴攥在手里,她抬手撕开,贴在他伤口的地方。
  创可贴是他那次脚踝受伤以后她买的。
  当时想着厉远这么糙的人怕是不会及时更换,就放在包里想找机会带给他,可机会一等再等,一拖再拖,到头来这包创可贴仍然待在她的包里。
  就好像世间好多事,人们总想着再等等,一等再等,总觉得等到最后的会更好,却没发现好事多磨之后,往往磨到最后是一场空。
  创可贴上的药膏往皮肤里泅着凉意,像薄荷一样清爽,安抚着他指节几处火辣辣的痛感。
  厉远垂目侧眸,瞥见安姒包上的小挂件,他抬手去拿,把她整个包都扯了下来,可爱的创可贴从包里散了出来,弄得车座上都是。
  安姒俯身在捡,他看见她眼尾泛红,正用动作悄悄地遮着。
  心像被重锤猛击了一下。
  厉远扯唇,暗骂了句自己真是混蛋。
  包挂上的银饰还是之前那个丑丑旧旧的他看不懂的玩意,银饰旁边坠着两颗质地相似的纽扣,用彩线仔细地穿在一起。
  姑娘手巧,小挂饰被她弄得像艺术品似的。
  其中一颗纽扣是他前不久穿的那件衣服上的,厉远自然认识。
  那天他们接吻,她抓了他一颗扣子藏了起来,原来是挂在了包上。
  可另外一颗呢,厉远眯了眯眼睛。
  安姒把包拽过来,他手里一空,飘散的思绪一并拉回。
  交通灯闪烁,车子重新平稳发动。
  他新换的这款车性别分明,内饰被他改装过,方向盘的造型炫酷潇洒,跟他手上的小兔创可贴形成鲜明的对比。
  安姒把头埋下,视线低低地落在包上的两颗纽扣上。
  那两颗纽扣都是他的。
  十八岁的时候遇到他一次,他几乎救了她的命。
  七年之后,又遇到他一次,她好像仍旧没能带给他什么好的东西。
  连开车他都要就着她。
  任何感情想要长久,都不能以互相迁就为基础。
  *
  一路上安姒都在想。
  想厉远问她的那个问题。
  如果是一天前,她会毫不犹豫地给他答案。
  如果是一个小时前,也许她会想一想,再激动地抱住他,然后感恩主终于听到她渺小的心愿。
  他为了靠近她,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明明那么爱玩,为了靠近她一天一天地待在机房里面。
  明明开车那么野,为了她压着速度。
  明明喜欢夸张别具一格的花衬衫,为了靠近她的审美开始改变,到今天为了靠近她的家人,几乎完全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如果这就是她跟着他的代价,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喜欢的男人恣意张扬,谁都不服,谁都不放在眼里,从不对这个世界低头。
  这才是他明媚的样子。
  车子稳稳开进了小区,安姒解开安全带,低呼了一口气,给出了她现在的答案。
  女人声音平静,嗓音依旧轻软,却向利刃刀刀滑向厉远的心口。
  “厉远,我们到此结束吧。”
  驾驶座上的男人没听到似的,头向另一边歪着,单手依旧搭在方向盘上,只有指腹微微动了一下。
  “你是个好人,对我也很好。”静谧之中安姒听见自己吐出的每个字音,她比自己想象中平静很多。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日子寡淡如水,情绪无起无落,按部就班过每一天重复的日子是她对生活燃起的最大希望。
  他的出现给她的生活激起惊涛骇浪,让她开始一步步希冀一些虚妄的东西。
  比如变美,比如丢掉手杖。
  比如一辈子拥有他。
  像一个绚烂的梦,像冲上天幕的
  焰火,很美很短暂。
  他们有过短暂的交集也许就是这辈子主的恩赐,她早就不应该奢求太多。昨晚她纠结一夜的是为什么订婚的人变成了安媛,此刻她想通了这并不是问题的根源。不管是什么误会导致的关系错位,误会解开之后难堪和混乱才是更加凌厉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