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她这才注意到,树干上确实一些刻痕,因年岁有些久远而分辨不清当年刻的是什么字,瞧着就是一些笔画。若是仔细辨认,应该是人名,依稀可见淑与都或者是郅的轮廓。
  程淑抚摸着那些字,神色晦澀。
  “十六年了,我时常会梦到这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和离的女子,不回自己的娘家,也不回自己的父家,而是不远千里来到南安城,住进裴府,难道懷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人心难测,也难猜,顾荃不愿以小人之心度人,却也不可能没有防人之心。
  “程表姐如此念旧情,若是我父亲母亲和兄长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
  程淑神情淡淡,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朝门口看去。
  裴郅不知何时来的,人站在门外,没有进来。那自来清冷淡漠的脸上,像是被人打破了面具,出现斑斑的裂痕,隐约能窥见多年前还未愈合的伤口。
  他不进来,是不敢,是情怯,或许还没有原谅自己。
  顾荃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心软。几乎未加思索,提着裙摆朝他走去,然后握住他的手。
  第92章 拿捏。
  他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反过来握住顧荃的手。
  肌肤相触的瞬间,是温度,是親近。尽管不再有新鲜的生命力汇入,顧荃却更能清楚地体会到自己身体的感觉。
  这种感觉复杂又纯粹,复杂是因为交织着男女之间爱情与親情,纯粹是因为此时此刻自己只想传达安慰与心疼。
  金童玉女般的一对璧人,一个俯低着头,一个仰着小臉,彼此凝视望。仿佛日月山河独照影,一时美不胜收,天地间唯有他们。
  顧荃小声问他,“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止步于院外,任是谁都能看出不对。
  “我还是不进去的好。”
  风不知从哪里来,裹挟着热气与樹木的青叶气,那梧桐樹叶也被吹动,地上大片的荫处也跟着随之变化。
  十六年来,他背负着親人的死,恐怕没有一日能安宁。
  哪怕顧荃不能感同身受,却也知道这是何等的痛苦,“我相信他们在天之灵,最大的期盼就是你能好好活着,将他们的那一份一并带着,平安顺遂地活下去。”
  裴郅望向那梧桐树,似是能穿过满是血泪的岁月,回到十六年前。
  记忆中的美好和后来的血腥残忍交织在一起,越发讓他觉得痛苦,仿佛这道门阻绝的不是院里院外,而是他的心内心外。
  他下意识更加握緊顾荃的手,似是在寻求着依靠。
  程淑看着他们,目光幽远而沉静,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再轉头望向那已尘封多年的屋子。
  大气精美的斗拱门楣,飞檐翘角琉璃翠瓦,雕花的大窗緊闭上,绢纱一年年地翻着,却始终等不来主人的归来。
  她的手往下,抚摸着梧桐树树干上的刻痕,仿佛要将那一笔一画都牢牢刻在自己心里。
  半晌,她朝裴郅和顾荃走去。
  “七年未见,郅表弟已是大人了。”
  一别七年,当年那个少年郎,已长成琼枝玉树般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
  “淑表姐。”裴郅唤她。
  她的视线落在裴郅的臉上,看得很認真,“日子过得真快,这一眨眼的工夫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也成親了。若是大舅舅和大舅母还在,看到我长这么大,还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必然十分欢喜。”
  顾荃从她的言语中听不出任何的不对来,她的感慨好像就是感慨,夸奖也仅仅是夸奖,并不讓人讨厌,也没有讓人多想的空间。
  “程表姐也要好好的,不要讓亲人担心。”
  她闻言,面上隐约有些波动,好像是在笑,也像是在泛苦。
  “多谢表弟妹关心,我会好好的。”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时,有下人来报,说是侯府有人得知她回京,特意来探望。
  她脸色立马恢复如常,淡淡地道:“他们倒是消息灵通。”
  这语气也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和喜怒。
  又对顾荃说,“表弟妹若是无事,不如与我一道吧。”
  顾荃想了想,应下。
  侯府的人多,哪怕是嫁进裴府有些时日,同那边也打过几回交道,她还是没能認全赵家所有人。
  比方如这次来的七少夫人洪氏。
  除了洪氏外,还有罗氏嫡亲的儿媳妇,侯府的世子夫人夏氏。
  夏氏是赵家一众少夫人中身份最高的,可能是这个缘故,对谁都有些不冷不热。不管是对顾荃,还有对程淑,客客气气地打完招呼后,便不再说话。
  倒是那洪氏,是个会来事的。
  “一段日子不见表嫂,表嫂是越发的气色好,看来裴表哥是个疼人的。”
  又对程淑道:“淑表姐怕是不记得我了,你那年在京中时,我刚嫁到侯府,雖说与你没见过几回,却是印象深刻,尤其是淑表姐那一手好字,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她们妯娌俩,一个冷一个热的,倒是有点意思,但更有意思的是侯府的态度。
  顾荃扯了扯嘴角,暗自觉得可笑。
  先前侯府那边想和她打交道,派出来的人是刘氏和杨氏。刘氏的身份放在一边不说,单说杨氏一个庶子媳妇,哪里能代表侯府正房?
  如今来探望程淑,罗氏竟然让夏氏过来,或許是看重程淑这个表外甥女,但未必没有别的意思,比如说膈应人。
  “淑表姐为何突然回京?也不知这次要在京中住多久?”洪氏的问话听上去是关心,实则就是打探。
  程淑还是淡然的样子,回道:“我已和離,此次来京中是为散心,或許要住上一段日子。”
  一听她竟然和離了,赵家妯娌俩好像都很吃惊的样子。
  洪氏捂着自己的嘴,“淑表姐,瞧我这張嘴,我真不該问。”
  “和離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没什么不可说的。”程淑转头,问顾荃,“表弟妹,你说是不是?”
  顾荃点头,“是这个理,和离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确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洪氏眼珠子一轉,笑起来,“看我这没出息的样子,半点事都经不起,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表嫂你别见怪
  ,淑表姐也莫要笑话我。”
  这是个有眼色,且还是个会说话的人。比起夏氏来,实在是胜出不知多少。
  顾荃算是明白罗氏为何派出自己嫡亲儿媳妇的同时,为何安排洪氏这个庶支的庶子媳妇一道,原来是来当马前卒的。
  有洪氏冲在前面,夏氏可以一句话都不说。
  “我看表嫂和淑表姐这要好的样子,想来雖是初次见面,瞧着却像亲姐妹似的,应是一见如故吧,真是让人羡慕。”
  顾荃听出这话里的深意,心下冷笑。
  果然是一群见不得别人好的,闻着味儿就来了,怕不是来探望人的,而是来搬弄是非,趁机搅弄浑水,以便浑水摸鱼的别有居心之人。
  她不动声色,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程淑低下头去,小口地抿着茶,也不说话。
  洪氏见之,眼神越发微妙,“这府里本来就冷清,以后淑表姐住进来,想来也能更热闹些,郡主应該十分欢喜。”
  这还真不怕风雨大。
  顾荃越发觉得这些人可笑,继续装傻。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夏氏,终于开口,“我常听父亲母亲说,说姑祖母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淑表姐,可怜淑表姐独自在湖州,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如今淑表姐和离来京,若能留在京中,那最是再好不过。”
  洪氏立马帮腔,“谁说不是呢,淑表姐若是在京中,我们也能多加照应,表嫂,你说是不是?”
  顾荃可不上她们的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是去是留,全凭程表姐自己做主。”
  问得着她嗎?
  这些人当真是可笑,只差没把恶心人的心思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或许是她没有上当,她们还不甘心,临走之前,洪氏还不忘再恶心人,“表嫂,虽说和离是一别两宽,但对于女子而言,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郡主一向疼爱淑表姐,你有空多陪陪她,让她不要多想,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洪氏话是对她说的,音量却是不小,足够夏氏和程淑都能听到。
  她索性装傻到底,就是不吭声。
  等到那妯娌俩都走了,她对程淑道:“程表姐一路奔波,好好歇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程淑“嗯”了一声。
  出了花厅后,两人分开,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大姑娘,二少夫人真的能顶住事嗎?”问话的是程淑身边的柳妈妈。
  柳妈妈是程淑的乳母,也是她的最为信任的人。
  她眉宇间不知何时笼罩着说不出来的郁气,如山中经年不散的雾瘴,凝着眉望着顾荃离去的方向,“不知道,但我们听过她不少事,从那些事来看,她绝非什么都不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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