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都应是生机勃勃向上而展,哪怕是险些没能熬过寒冬霜雪的花草,也都艰难地冒出头来。
  而今她已有生机,确实值得恭喜。
  她不置可否,弱弱地朝里面唤了一句,“祖母。”
  顾老夫人听到动静,忙让她进屋。
  顾荛早在她之前站在门外,屋子里的人分明都已看见,却无人让其进屋。反倒是她后来者居上,再一次证明顾老夫人的偏心。
  同为顾家的姑娘,又同是老太太的亲孙女,顾荛自是有些嫉妒,神色间隐有几许不快,犹豫一会儿跟在她身后。
  李氏心疼女儿,紧走几步过来相扶。
  顾勤先是皱了皱眉,尔后道:“我顾家书香传世,礼义立身,自来开明。事关祜娘的终身,她听一听也无妨。”
  顾荃屈身行礼,恭敬乖巧,“让大伯费心了。”
  顾荛假装虚托她一把,道:“四妹妹,恭喜你。”
  这声恭喜与前面不一样,当着诸位长辈的面,仿佛是急着替她应下亲事一般。
  她蹙拢着秀美的眉,弱水凌凌的眸中漾起层层黯然感伤,“我这身子光是活着已是不易,哪里还能拖累别人?二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从未想过嫁人。”
  “祜娘,你说的是什么混话。女儿家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二姐姐,你为长,按理说先定下亲事的人应该是你才对……我一个当妹妹,如何好越在你前头,没得让外人说三道四。”
  顾荛似是有几分不自在,“四妹妹,我不要紧的,你身子弱,还是先紧着你来。前些日子府中闲话不少,三妹妹也颇有怨言。你应该也不希望家中不睦,我们姐妹龃龉吧?”
  这话说的,好像顾荃不同意闲事,就是想搅乱家中清静,引得姐妹之间反目成仇。
  人多,是非多,谁家府上都会有闲话。
  至于姐妹失和,哪里是单方面的事。
  李氏最是护短之人,自是不可能由着女儿被人欺负,当下变了脸,“巧娘,你四妹妹最是乖巧懂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但当着大儿子的面,她不好偏着顾荃。
  顾勤神情不虞地看了杜氏一眼,眼中隐有责怪之色,应是不满她没有替庶女出头。
  “二弟妹,家和万事兴,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又对顾荃道:“祜娘,我想你应该不会辜负大伯的一番良苦用心?”
  他是顾家的当家人,哪怕是顾老夫人都不会在人前驳他的面子,影响他的威严和地位。何况他已与人说定亲事,若没有极
  其合理的理由,不说是他自己,便是顾老夫人也不会让他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这个道理顾荃明白,其他人也明白。
  顾勉忍了老半天,已无法再忍,因为再忍下去只怕亲事就再无更改的可能。他刚准备说什么,不期然对上顾荃递给他的眼色,顿时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顾荃才从裴郅那里续了生命力,自是与往日不同,为表自己身体站不住,还得装作虚弱的样子来。
  “我省得,大伯都是为我好,可是我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
  “身子弱些不打紧,好好将养便是。”顾勤皱着眉,对她的不识趣有些不悦。
  顾家传承百年的书香风骨,全在顾姓的一笔一画间,家主的威严与信义,绝非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所能撼动。
  “大伯,我也想好好养着,我也想嫁人生子,可我怕是没多少日子……”
  说罢,她顺势倒在李氏身上。
  第8章 水做的玉人儿,娇啼细喘,……
  *
  大夫来得很快,一是医者仁心,二是李氏出得起价钱。
  李氏没让他先给顾荃看诊,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说:“我家祜娘是个什么情形,还请你如实告知大家。”
  主家发了话,医者自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将上回他给顾荃看诊时得出的结论重又委婉叙述一遍。
  短暂的沉默过后,顾老夫人不能接受般喃喃,“怎会如此?竟是终不过二十……”
  她望着锦被中双目紧闭娇弱恬静的孙女,顿时眼泛泪光。
  顾荃适时缓缓睁开眼睛,装作方才苏醒过来的状态,虚弱中透着一丝茫然,视线落在她身上后,愧疚自责道:“祖母,对不住,祜娘让您为难了。”
  一边是顶门立户的长子,另一边是真心疼爱的孙女,她的为难无人能知。儿子们不知,儿媳们不知,唯有这个孙女,哪怕是将将从昏迷中醒来,头一个关心的不是自己如何,而是她是否为难。
  她心中充斥着难受、酸涩、挣扎,紧紧握住顾荃的手,“祜娘,莫要多想,好好养身子,亲事的事……”
  “母亲,罗侍郎说了,祜娘身子弱些也无妨,倘若日后真有个万一,必定让她儿女双全,有人侍候供奉。”
  顾荃险些被这话给气笑了。
  一时竟不知是罗家人无耻些,还是这个所谓的大伯更无耻。
  顾勉再不能忍,强压着怒火道:“大哥,罗家这是要娶我家祜娘,还是图她的嫁妆!”
  这话实在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只要人嫁过去,陪着如山的嫁妆,却不管人能活几年,死后还有便宜儿女继承一切,不是图财是图什么?
  “二弟,你胡说什么?”顾勤胀红了脸,不知是恼的,还是臊的。
  顾勉性情懒散,喜琴律音韵,不喜读书作赋,说得好听是不思进取,说得难听玩物丧志。旁人若是打趣时,他总将家中有兄长光耀门楣足矣的话挂在嘴边。
  从小到大,他从不曾违逆过顾勤,今日是头一回。
  “京察在即,难不成大哥……”
  “住口!”顾老夫人适时制止了他。
  京察百官,有功者晋,有过者罢,而罗侍郎是吏部侍郎,正是京察考官之首。
  当年方姨娘的事,就是京察时被人捅出来,险些坏了顾勤的仕途,也难怪顾勉会有此猜测。
  顾老夫人沉声对顾勤道:“你跟我来。”
  顾荃的目光越过所有,隐晦地递了一个眼色给守在门边的南柯。南柯接受到她的讯息,悄悄地离开。
  *
  母子二人屏退所有的下人,单独谈话。
  无人知晓他们说了什么,哪怕南柯以武者之身百般探知,也仅听到顾勤愤怒之下的一声失控之语。
  “母亲自来偏心,如今竟是连儿子的前程都不顾了吗?”
  单凭这一句话,顾荃便知亲事同他的仕途有关,或许正如父亲所猜想的那般。
  这一夜对于顾家上下而言,皆是不眠之夜。
  夜深人静,犹有人语。
  顾勉和李氏百般安抚好女儿,亲眼看到顾荃睡下,这才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一关上门,李氏就变了一副模样,不是为人母时的慈爱,也不是为人媳时的恭顺,而是双手叉腰满脸的泼辣,衬得原就艳丽的面庞更为生动了许多。
  “我竟是不知,哪家侄女的亲事,全凭当大伯的做主。大哥想巴结谁,或是想与什么人方便,怎地不双手奉上自己的女儿,拿我家祜娘做什么人情?我不管,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我就带着祜娘离开,你若是同意,我把满娘和禀儿也带走。”
  “你说是什么胡话!”顾勉最是爱极她这个样子,大手一揽将她按进被窝,“你放心,我是祜娘的亲爹,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能定下她的终身。我们一家人不能分开,大不了分家!”
  被窝一盖,夫妻俩的谈话变成窃窃私语,最终不可闻。
  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原本已经睡下的顾荃不知何时就站在他们房间的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眼中全是动容之色。
  夜风徐徐生凉,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朝晚香居而去。
  明明见着屋子里亮着灯烛,她却没有上前,而是静静地站在夜风中。夜色隐隐,她神情难辨,唯有一双眼睛璨如星芒。
  守夜的婆子照旧在相同的时辰出来换班,打眼看到她们吓了一跳,等看清之后忙进去禀报。
  不多会儿的工夫,顾老夫人身边的欣嬷嬷出来,语气焦急而担忧,“四姑娘,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天这么凉,若是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她半垂着眸,“我怕打扰祖母歇息。”
  顾老夫人哪里能睡得着,先前同长子不欢而散,胸口闷得厉害,喝了药也不见舒缓,头也跟着隐隐生疼。
  听到她说原本打算一直在外面等,等自己起床时,闷堵的心口更是难受。再看到她白着一张小脸,越发显得娇弱可怜,更是心都揪到一起。
  欣嬷嬷忙将炭盆里的火拱旺,再将热好的汤婆子塞到她手上。
  她捧着汤婆子,乖巧地正襟危坐着,小脸上全是自责,“祖母,是我不好,让您和大伯为难了。”
  “你大伯他……”顾老夫人本想说什么话来为长子圆辩几句,一想到长子做的事,心里的那口气实在是堵着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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