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话音落,江晚璃凝视着乐华身上熟悉的箭头,覆在伤处的手已抖得不成样子:
  “又是这群混账!”
  乌瑞诧异地望着失态的江晚璃,惊道:“您是说…昨晚的杀手是在朔方行刺您的人?”
  “箭有毒,快寻个靠谱郎中。”
  江晚璃哪还顾得上杀手是谁,她发觉乐华伤处的脓血泛黑,满脑子已全是救人的思量。
  不过,杀手既已挑衅上门,她今早是决计不会离开渤海府城了!
  第28章 小林拱啊拱:呜…抱抱!
  “伤口已清,然还需再服三剂汤药,方可将其体内的余毒拔出,五日内切勿挪动她。”
  辰初,天气转了晴,外请的郎中给乐华包扎好伤口,起身抹了把汗,正色叮嘱着乌瑞。
  乌瑞上前长揖一礼:“多谢,我送送您,请。”
  她将此人引向了医馆后门,门开一瞬,一个巨大麻袋从天而降,把郎中裹了个严实。
  “寻个破庙看牢她,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一早候在门外的俩小厮应了声“是!”
  料理好隐患,乌瑞小跑着回了内室:“主子,办妥了。”
  听得这话,江晚璃从屏风后闪身而出。她行至床前亲自验看过乐华的伤,见人呼吸渐趋平稳,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余光瞥见郎中取出的毒箭头,便随手拿起来观瞧了番。
  三脊箭头上倒刺满布,血槽极深,造此兵器的人,心肠必然阴损歹毒至极。
  箭镞通体打磨过,瞧着工艺算得上精妙,只是金属多杂质,成色偏差,应出自民间的私人作坊。大楚的冶金锻铁之权仅在官府,江晚璃心道,这群贼寇敢行朝廷禁绝之事,定是反贼无疑!
  “除了乐华,可还有旁人受伤?”
  问询过耳,乌瑞惭愧垂首,凄然应道:“折了两人,另有三人受了刀伤,好在无毒。”
  江晚璃蹙眉再问:“你俩还有多少可用的健全人手?”
  “还剩四人。俩人跟着楚岚看顾言姑娘和林姑娘;另两人,刚被我派去看守郎中了。”
  “言婳和湄儿在一起?!”
  江晚璃倏地站起身,一双凤眼里涔了惊惶。
  “是呀。”
  乌瑞脑子发懵,她回来时不是汇报过?江晚璃慌什么?
  思量须臾,她连忙补充:“您放心,林姑娘没伤到,只是一直昏睡,头儿给她把脉了,说无大碍,这会儿也不知醒了没。”
  话到此处,江晚璃脸上忐忑的神色反而消减了几分:“你确定她昏迷着?”
  乌瑞愈发糊涂,昏迷又不是啥好事:“确定…”
  “甚好,带路,我即刻过去。”
  江晚璃如释重负般挑了挑眉,抓起披风直奔楼下,走前还不忘嘱咐伙计:“锁紧门照顾好东家,今儿不营业。”
  她心说,得亏林烟湄昏迷了,不然就言婳那叭叭叭藏不住事的小嘴,用不了三句话就得把太女殿下三岁的滑稽笑料全抖搂出去!
  不提旁的,单是她的皇女身份,就得把林烟湄吓丢了魂吧!
  好险。
  一刻悄然。
  乌瑞引着江晚璃走进了城内西市百姓杂居的一个小里弄,四下顾盼确认无人尾随后,站定巷子尾的小院,学了三声布谷鸟叫,门便开了。
  楚岚看清来人,默默走去了巷尾,给人放风。
  江晚璃信步入内,正坐在廊下喝清粥的言婳听见门响,好奇抬眸瞄了眼,眼神蓦地愣了。
  “殿…殿下?”
  她丢下粥碗,揉了好几遍眼才确信,眼前人并非出自她的幻觉。
  彼时,大步流星的江晚璃已走到她跟前了。
  “殿下—!”
  说时迟那时快,言婳麻溜探身扑向了江晚璃的裙摆,一把搂住人的大腿,哽咽出声:
  “婳儿可算见着您了,臣错了,再不敢跟踪您了,求您放了臣罢!再吃几天白菜清粥,臣小命不保啊。”
  着急去见心上人的江晚璃险些翻白眼:“松手。”
  已瘦到脱相的言婳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能见着江晚璃本尊,或是她脱困的唯一机会:
  “臣不能松,求您了殿下,臣真心悔过了,肠子都悔青了。”
  江晚璃扯了两下裙摆,根本揪不出,她眸光一转,稍俯下身,小声问言婳:“昨夜送来的人,你可瞧见了?”
  言婳点头似小鸡啄米:“见了见了。小妹妹睡着,臣好心把唯一的床榻留给她了。”
  “是么?”江晚璃哼笑了声:“你可认识她?”
  “我认…”
  言婳直觉殿下的诡笑听得人后背发凉,绷断的脑筋瞬间搭回,忙连连摆手:“认不得,天太黑臣没看清,再说臣在这无亲无…”
  江晚璃摆摆手打断了她的啰嗦:“好了,滚吧。”
  “啊?”
  言婳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江晚璃这么痛快放她走?
  “我让你松手,走。”
  江晚璃笑睨着她:“听不懂?言相在此有人脉罢?不至于被人贩掳走回不了京罢?”
  “有…有的,谢,谢殿下!”
  话音方落,言婳再未多问半字,重获自由的她撒丫子冲出了院门。
  得以脱离桎梏的江晚璃掸了掸裙摆,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借窗缝透出的晨光,她一眼找见了东边小榻上安睡的林烟湄,平静的眸光乍起柔和的波澜。
  她转头气音吩咐乌瑞:“你下去吧,我在此陪湄儿。”
  “是…”乌瑞纠结几息,踌躇没动:“您就这么放了言姑娘?不怕行踪暴露?”
  见下属心有疑虑,江晚璃引着人往床榻的反方向走了几步,才低声解释:
  “她除了心直口快的毛病外,它事并不糊涂。我本当今日走,昨夜故意留了自己的花押票号暴露踪迹,是以不怕言婳说漏嘴了。既给过她教训了,到底是言相之孙,适可而止罢。”
  乌瑞明晰了原委,无声施了一礼,躬身告退。
  “且慢。”江晚璃却伸手拦了她,疑道:“你用了香膏?”
  “嗯?”
  乌瑞茫然摇头,她一武将,昨晚才厮杀过,哪有抹香的闲心?
  “奇怪。”
  江晚璃吸了吸鼻子:“这屋里用熏香么?我闻到一股麝香味。”
  乌瑞听罢,也转着圈猛吸几鼻子,而后好不无奈地指了指江晚璃的披风:“是您自己的熏香。”
  后知后觉的江晚璃扶额叹了口气,一把扯下披风丢给了乌瑞,嫌弃道:“扔出去。”
  她跟着林烟湄忆苦思甜的这大半年,仅闻过野花香气,哪用得起熏香?就小鬼那机灵劲,她若是身怀麝香气,不得被林烟湄扒着皮追问从哪鬼混染上的?
  如此招摇的熏香,只能是富贵小活宝言婳身上的!
  “你再闻闻,还有无异味?”
  江晚璃丢了披风仍不放心,主动舒展衣袖凑到了乌瑞跟前:“仔细些,我担心呛到湄儿。”
  “没了没了,属下告退。”
  乌瑞假模假样飞速嗅了几下后,就抱着披风快步逃去了院中。
  若再耽搁,她憋笑的嘴里子都得咬烂掉!
  屋内,担惊受怕一夜的江晚璃片刻也等不起了,她甩掉靴子,踩着狭窄小榻为数不多的空隙,以半个身子悬空的姿态,与林烟湄并排紧紧挤着,在外侧躺倒。
  也不知是怕掉下去,还是怕林烟湄溜掉,她伸出胳膊环住干瘦的林烟湄,将人搂得死紧。
  外间日影长短更迭不休。
  待扶光西斜,雨燕归巢之际,林烟湄揉了揉惺忪睡眼,手握床围小幅度动了动睡麻的腿。
  “嘶…”
  孰料,这微小的动作竟牵起了一阵猛烈的头疼,害她眼前闪过一瞬眩晕之感。
  林烟湄阖眸缓了好一会,脑中回忆起昨夜失去意识之前的全部经过后,她才再度睁眼,审视周遭的环境:
  最先入眼的,是身侧睡熟时还眉心深锁的江晚璃,挺翘的鼻尖上顶着几粒小汗珠,脸颊透着红,大抵又在发烧…
  视线下移,她瞧见身前搭着的,睡熟还较着劲的长胳膊,不由得抿唇轻笑了声。
  看来,阿姊很没安全感呀!
  那她还是不起身好些,就这般陪着人小憩吧。
  小半刻后,窗外响起两声“啊-啊-”的老鸦啼,林烟湄觉得这叫声难听,正打算爬起来把乌鸦轰走之际,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窗外隐约传出“噗啦”声,大抵是乌鸦被惊飞了。
  林烟湄不知来人是谁,忙躺倒假寐,待听到窸窣审慎的脚步声,她偷摸把右眼皮扒开一道缝,入眼的,是一身黑色劲装的小娘子,端了个烛台来,放好又蹑手蹑脚地溜了。
  “好生眼熟…”
  林烟湄转着杏眼搜罗起脑中印象,猛然间忆起,在康县时,这人和乐华一起帮她修过房子!
  想到这儿,她定睛端详着揣满秘密的枕边人,冒坏的小手不受控地戳上了江晚璃的鼻尖,心里偷偷怨怪:“臭阿姊,还瞒了我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