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是啊,要等多久呢,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没有理由要求她等下去。
  他垂着头,“蓁蓁,是我的错,但我从未想过要骗你,我……”
  “贺玄度。”柳舜华打断他,扳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好的夫妇一体,你为什么每次都要一个人扛着?我不愿等,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泥潭深渊,我只想陪着你,你懂不懂?”
  贺玄度眼眶骤然湿润,双臂猛地收紧,将她死死按在怀里。
  铜镜被撞得哐当一声歪斜,镜中映出他颤抖的肩背。
  “我懂了,蓁蓁,对不起。”他喉间哽咽,“可是……”
  话音戛然而止,柳舜华张口咬上他肩膀,疼得他浑身一颤。
  她道:“疼吗?疼就记住,以后,有事别再瞒着我。”
  贺玄度乖乖点头,“我记住了。”
  柳舜华这才放开他,“说吧,你到底在做什么?”
  贺玄度不敢再隐瞒,将他与刘九生所谋之事悉数告知。
  如晴天霹雳,柳舜华悚然震惊。
  上次凉州之行,她已知晓贺玄度与刘九生相识,却怎么也没料到,他们竟有如此渊源。
  贺玄度是刘九生的人。
  也就是说,上辈子,刘九生能当上了皇帝,背后少不了贺玄度推波助澜。
  上一世,她只知他是清冷淡漠的相府公子,是教她诗书礼仪的良师益友。却不知他如蛰伏的猛兽,以残身之躯,暗中运筹帷幄,搅动朝堂风云。
  重活一世,她才发觉,从前认识的他,不过是浮光掠影。
  她从未,了解过真正的贺玄度。
  柳舜华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贺玄度,喃喃道:“所以,当初凉州那些贼匪,还有上林苑的刺客,都是千机阁的人,而千机阁听命于彭城王,你们要做的,便是扳倒彭城王。”
  贺玄度点头,“没错。原本我想着待此事了结,便随你一起回凉州。可如今刘昌继位,他根本不可能替先太子翻案。”
  刘昌与先太子的渊源,她略有耳闻。
  柳舜华道:“刘昌已经继位,你想如何?”
  贺玄度:“刘昌的皇位,怕是做不长了。”
  柳舜华愕然,她知晓上辈子的事,自然知道他这个皇位做不久。可贺玄度,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年轻气盛,太急于证明自己。”贺玄度解释道:“他由我父亲挑选上位,却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他,
  为此拼命提拔自己的心腹。此举,已经触怒了父亲,他绝不会任由皇上宰割。”
  先皇雄才大略,韬光养晦十几年,都未曾彻底摆脱掉父亲。刘昌凭什么以为,他能做到。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贺玄度继续道:“前些时日,车骑将军曾频繁上门,还有平阳王府,也曾送来信件。还有……”
  还有,先皇临终前陪侍左右的柳桓安,他也绝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怕柳舜华担心,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道:“养不熟的狼崽,迟早会反扑。父亲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刘昌退位,只差一个契机。”
  柳舜华默然。
  上辈子,刘昌于她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一觉醒来,朝中彻底换了天,她照样在西竹院过活,丝毫未有任何影响。
  可如今,他们虽不算是朋友,可却一起经历了过不少。
  初次相见,他表面张牙舞爪,玩世不恭,却也放她离开;春蒙山下,他误以为她心悦于他,偷偷给她挂上玉佩;望月楼前,他与贺玄度针锋相对,说要立她为后;上林苑内,他与她被困山洞,他袒露心扉……
  想起上林苑最后一夜,他们一起喝酒,刘昌醉后说的那些话,柳舜华莫名有些难过。
  上辈子,她不关注朝中局势,只隐约听闻刘昌被幽禁,生死未知。
  她脑海中飞快盘算着,贺玄度既知刘昌即将被废,势必会推刘九生上位。
  而刘九生,自然是会坐上皇位的。
  她道:“玄度,若日后刘九生继位,可不可以,请他留刘昌一命。”
  贺玄度眉头微微一皱,“蓁蓁,你怎么如此肯定,九生会继位?”
  第87章 第87章回门礼
  前世种种,于她而言,就是一场噩梦。
  她恨过,也怨过。
  恨贺家人只手遮天,他们柳家被他们牢牢压制,兄长前途尽毁,郁郁不得志;芊芊殚精竭虑,熬干心血病逝在未央宫;而她,被磋磨三年后,葬身火海。
  怨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清,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重活一世,兄长不必忍辱负重,妹妹不必强颜欢笑。而她,也如愿嫁给心上人。
  如今,她只求家人平安喜乐,只想护住曾经失去的一切。
  至于贺家?她漠然一笑,何必脏了自己的手,豺狼终会自食恶果。
  过往她不再去想,更不想再提,尤其是她曾嫁于贺玄晖。
  贺玄度表面看起来桀骜张扬,实则占有欲极强,吃起醋来毫无道理可讲。若是让他知道此事,还不知会嫉妒成什么样子。
  前尘往事里那个名义上的夫君,如今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
  她实在不想,他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烦心。
  “在想什么?”贺玄度垂头看着她,一脸狐疑。
  柳舜华哼道:“你以为我是个草包不成?我兄长独具慧眼,深受先皇厚待,我作为他的妹妹,怎么可能对朝中之事一无所知。若是丞相执意要废掉刘昌,扶持新人登基,那皇族中最合适的便只剩刘九生了。只有他,毫无背景根基,连刘昌都不如。”
  她说不想贺玄度有事瞒着她,可她却瞒着他,无比心虚,却不得不仰起头,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
  “夫人怎么会是草包呢。昨日夫人替我出头,驳得程氏哑口无言,分明是我的……”贺玄度低笑着牵过她的手,话音忽顿,“夫人是我的女英雄。”
  柳舜华噗嗤笑出声,指尖戳着他胸口:“什么女英雄?”
  贺玄度低头凑近,“自然是能让我俯首称臣的女英雄。”
  柳舜华耳尖一热,轻轻推他道:“你又乱说。”
  贺玄度笑了一下,重新将她的青丝握在掌心,“九生不是残暴之人,自然不会赶尽杀绝。至于我父亲……”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他常以周公自居,妄图青史留名,必然不会让自己背负“杀主”恶名。可为免后患,他必不会放虎归山。”
  柳舜华晓得,再问也是多余,便安心坐在镜子前,看他一点点将她长发挽起。
  檐角冰凌渐融,滴水声坠入青瓷缸,惊得晒着暖的绿玉扑腾起来。日头渐渐高升,整个庭院都沐浴在冬日的暖阳里。
  用过膳,柳舜华与贺玄度正逗着绿玉,洪声跑来说大公子那边一早又犯病了。
  贺玄度想起昨日贺玄晖失态,拉着柳舜华的衣袖胡言乱语,顿时皱起眉头。
  “他又做了什么?”
  洪声看了一眼贺玄度,低声道:“听人说,大公子不知为何,跑去了西竹院。”
  贺玄度与柳舜华皆是一怔。
  贺玄度暗自思量,昨日方知母亲死因,才遣周松去查当年之事,今日贺玄晖便去了西竹院,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端倪,在装疯卖傻。细细一想,贺玄晖平日自持矜贵,最重礼仪,昨日那种情境,的确不太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昨日贺玄晖说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今日又去了西竹院。柳舜华心跳如擂,隐隐有个猜想,可是转念一想,他此前对她的态度又实在不像。一时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心内惴惴不安。
  贺玄度丢了一块胡桃给绿玉,漫不经心道:“太医不是过来看过,怎么还没好?”
  洪声回道:“说来也巧,听说大公子去过西竹院后,回去便好了。”
  贺玄度抬起头,若有所思,“这就,好了?”
  洪声看着柳舜华,低声道:“好是好了,但夫人那边又闹起来了。”
  贺玄度留意到他的目光,问:“她又想做什么?”
  洪声咳了一声,说道:“夫人说大公子此遭,是有人带邪祟入门,正要请道士进门做法事呢。”
  贺玄度怕柳舜华心内不快,挥了挥手,让洪声下去。
  待屋内只余两人,柳舜华才冷声道:“昨日害你不成,她今日便又想拿大婚当日跨火盆之事做文章,真是阴魂不散。”
  程氏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下作,毫无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气度。
  贺玄度剥了一瓣橘子递过去,笑道:“蓁蓁不必生气,她能兴风作浪,我自然有应对之策,你放心。”
  两人正说着,妙灵便打帘进来,说是丁宝过来了。
  贺玄度与柳舜华相视一望,他过来做什么?
  片刻,贺玄度点头道:“让他进来。”
  丁宝拍着身上的落雪,向着两人行礼。
  贺玄度伸手将煮沸的杏仁茶递给柳舜华,这才转头问道:“可是兄长让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