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她看着柳舜华,“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能随心所欲做自己,自是心中所愿,可今世之事总有取舍,不过择其一罢了。”
  柳舜华细细品味柳棠华的话,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见地。
  她突然记得小时候,兄长教她们读书之时,她总是心不在焉,而棠华每次都坐得板板正正,听得认认真真。课后,她跑去玩弄花草,棠华则赖在兄长书房不肯出来。
  这些年,她一味护着棠华,以为她过得无忧无虑。孙姨娘总是妄加斥责,致使她看起来畏畏缩缩。可棠华却在她们都看不到的角落,悄悄长大了。
  她惊诧于柳棠华的变化,恍惚又看到那个高坐凤台的皇后娘娘。
  柳棠华不知她心中所想,笑问道:“姐姐今日瞧着心情不错,还突然问这些,可是贺二公子回信了。”
  柳舜华收起思绪,垂头一笑,“不是回信,贺玄度他回来了。”
  柳棠华大喜,“真的,那可太好了。”
  柳舜华笑道:“他回来,你怎么这么高兴?”
  柳棠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姐夫回来,姐姐就开心,姐姐开心,我可不就开心了。”
  柳舜华捂住她的嘴,“你别又胡乱说,小心爹听到。”
  两人嬉闹一阵,柳棠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姐姐你都要定亲了,兄长却还是没有定亲。你说,兄长到底是怎么想的?”
  柳舜华点头,棠华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兄长未定亲,她却抢了先,只怕父亲又要催促兄长,倒是要寻个时机,好好与兄长聊聊。
  黄昏时分,柳舜华端了一碗熬好的养生茶,去了柳桓安书房。
  书房的门半掩着,柳桓安手里拿着一张纸,看得入神。
  “兄长又在忧心什么呢?”
  柳桓安看柳舜华进来,忙将手中的东西塞到书案上,“今日怎么有这份心过来献殷勤。”
  柳舜华笑道:“兄长这些时日操劳,妹妹可不得关心一下咱们为民请命的柳大御史。”
  柳桓安接过杯盏,饮了几口,缓缓放下,看着柳舜华,“蓁蓁,昨日大长公主之事,是兄长疏忽,才致你……”
  柳舜华忙打断他,“兄长,是那程嘉良用心不纯,怎能怪你呢。”
  说到程嘉良,柳桓安这才道:“今日京兆尹那边上报,说他昨日无缘无故摔断了腿。”
  柳舜华冷哼一声,“那不正好,省得他再出去祸害人。”
  柳桓安眉头微微皱起,“可我总觉得,这事情也太凑巧了些。”
  柳舜华知晓兄长一贯注重律法,忙凑上前,眨着眼道:“当然不是凑巧了,这叫老天有眼,没叫那祸害遗千年。”
  柳桓安笑了笑,“算了,不说他了。说说吧,什么事?”
  柳舜华:“兄长慧眼如炬,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
  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扭扭捏捏递给柳桓安。
  柳桓安接过一看,“凉州来的,外祖给的,你怎么现下才拿出来。”
  待认真看完,柳桓安阴沉着一张脸,“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柳舜华忙上去殷勤地捶着他的背,“兄长,你能好好听我说吗,你这个样子,我有点怕。”
  柳桓安恨不得将她的头敲烂,“你还知道怕?我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将你与贺玄晖之事解决,你转头,你……”
  柳舜华忙又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兄长,信你也看了,外祖都同意了的。你知道外祖看人一向很准的,他老人家都赞同,可见贺玄度的人品不是传闻中那般。”
  柳桓安沉默片刻,“外祖的话,我自然不疑。昨日,他不顾一切将你从程嘉良手中救下,我便知他即便再纨绔,总归心术是正的。可是蓁蓁,相府不是什么好地方,世间男子千千万,咱们为何非要在他们两兄弟中选呢?”
  柳舜华眉间微蹙,握紧手中的帕子,“兄长,我从未想过选别人,我在意的,只有贺玄度一人。”
  柳桓安耐着性子劝道:“蓁蓁,贺玄度不是良配。”
  柳舜华看着柳桓安,“那依兄长之见,什么才是良配?若门当户对,相敬如宾是良配的话,兄长又为何至今未娶?”
  柳桓安怔愣片刻,沉默下来,许久才缓缓问:“你这辈子,就认定贺玄度了是吗?”
  柳舜华点头,“非他不嫁。”
  柳桓安闭上眼,缓缓叹了口气,“蓁蓁,若要嫁给他,你可知要面对什么?相府看重贺玄晖,前脚才商讨婚事被拒,后脚你便与贺玄度在一起,这无异于在打贺丞相的脸。即便我与爹爹同意,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松嫁进相府吗?退一万步讲,若你真嫁进相府,上有不受待见的公婆,下有不安分的小姑,你日日与这些人周旋,不会觉得累吗?”
  柳舜华何尝没想过这些,上辈子的记忆如此深刻,她又怎么能忘。
  只是,诚如棠华方才所言,人活一世,总要做出取舍。
  她选了她看重的,就必须承担这些。
  柳舜华微垂着头,“兄长放心,相府那边有老夫人帮忙,应是不成问题。至于婚后,待贺玄度这边事情处理好,我们会一起回凉州,远离长安这些是是非非。”
  她想过,世人皆知,贺玄晖将来会接管贺家,所以即便嫁给贺玄度,柳家与相府未必绑在一起。待婚后他们远走高飞,带着棠华一起离开,便与相府彻底脱离干系。
  即便日后相府果真造反,若是成功,自是随他们去。贺丞相与贺玄晖人品一脉相承,虽是无情又虚伪,但爱才之心尚在,没有她与棠华这层关系在,定不会为难兄长;若是失败,贺玄度远在凉州,与相府不睦已久,从未受过重视,再加上与刘九生之间的旧情,他未必会追究。
  至于刘九生,上辈子他为了贺容暄,将棠华这个发妻抛诸脑后,这辈子若早早娶了贺容暄,保不准与她举案齐眉,相府倒是没必要再造反。
  贺玄度如今已经断了腿,她实在无暇顾及其他。
  柳桓安眉头一动,“贺玄度,他愿意同你一起离开长安?”
  柳舜华点头,“是的,昨日我们一同商议过。”
  柳桓安脸色又沉了几分,“昨日?什么时候?”
  柳舜华一愣,忙改口,“不是,是之前,之前,我一时口误。”
  柳桓安想了想,昨日回来已是黄昏,舜华又早早回房,贺玄度拖着个断腿,总不能爬墙吧。
  于是脸色稍缓,“贺玄度这个人,虽有些不着调,可这些年只听说那程嘉良欺男霸女,并未传出过他什么劣迹,只是不太上进,太招摇了些。我虽不喜他为人,可有外祖作保,加之为兄此前说过,若是你有心仪之人,不管是何人,都不会横加阻拦,所以,只要他以后安安分分的,肯听你的话,倒也勉强。”
  柳舜华连连点头,“听话,听话,他很听话的。”
  柳桓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那个腿,还能不能好?”
  这个,柳舜华一时拿不准,只道:“神医说了,他的腿救治及时,恢复得极好。等回到凉州,好好休养,也不是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不过倒也无妨,他这些年积攒了不少积蓄,凉州那边又有万都尉帮衬着,生活倒是不成问题。”
  柳桓安看着柳舜华,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罢了罢了,你的意思,我已知晓。你们都已安排得明明白白,我也没什么可阻拦的,爹那边,我会抽个时间好好同他谈。”
  见柳舜华吞吞吐吐,柳桓安用力在她额头一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不会是想让我现下就去找爹谈吧?柳舜华,你女儿家的能不能矜持一点,这么急不可耐。”
  柳舜华捂住额头,“当然不是,我方
  才是在想兄长之事。若我要定亲,那父亲难免又要催促兄长。”
  柳桓安脸色一黯,“你倒是想得周到。”
  柳舜华大着胆子,玩笑道:“兄长此前说,你命中无缘,可见是有过缘分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兄长不妨说说。你帮了我,说出来,我也好帮帮你啊。”
  柳桓安桌下的手一紧,垂下眼睛,“蓁蓁,朝堂公事繁忙,我有些累了,你且回去歇着吧。”
  柳舜华见兄长兴致缺缺,只得退了出去。
  书房门阖上,最后一丝天光被阻在门外,室内一片黯淡。
  ……
  临河茶楼。
  贺玄度斜靠在椅背上,“这个椅子不太舒服,还是我的轮椅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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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九生翻了个白眼,“既然你的轮椅好,那为何还要医治你的断腿呢?”
  贺玄度点头称赞,“还得是要多同你说说话,旁人都竭力避开什么断腿啊,轮椅的,还是你敢。”
  刘九生推了一盏茶过去,“你就别装了,腿都接好了,还在那装。还有,你这腿想要完全恢复,至少要一年半载的,不好好在凉州养伤,跑回来做什么?就不怕伤养不好,这腿真的断了?”
  贺玄度摸着额头,“总是在凉州,有些不放心长安这边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