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的声线原本就低,发烧后又添几分哑,比平时更好听。
  我进门后拎起手上的袋子,“我给你带了药。”
  “太麻烦你了。我其实有药的。”
  “不麻烦。那你吃了没有呢?”
  “还没有。”
  其实我知道她会备好很多药,以防她随时随地突然发烧。我也知道她都准备了什么药,可还是想听她的声音。明知故问:“你的药是什么时候的呀?没有过期吧?”
  “前几天刚买的。没有过期。”
  “那是怎么吃的?泡的还是胶囊呀?”
  “冲泡的。我刚烧好热水。”
  “哦。热水热吗?”
  走在我前面去厨房的祝芳岁回头,笑着把眼角眉梢的无可奈何展露给我看。
  我笑嘻嘻的三步并作两步和祝芳岁并肩。我抢在她前面帮她倒热水泡药,杯子端给她之前再给她把药吹吹凉,免得烫到她。
  被我安置在沙发上的祝芳岁斜靠在沙发椅背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小毯子。她伸手接过杯子,喝药之前对我道谢。
  我在祝芳岁身边坐下。吴桢的消息在五分钟之前给我发过来,大骂我是一个重色轻友的女人。我回她说等她有‘色’的时候我也允许她轻我。吴桢回我一个呕吐的表情。
  高峤的消息在这时候鬼一样插进来:年后有一出舞剧你要看吗?
  青:什么舞剧?
  高峤:《虞美人》,宁市一个比较出名的歌舞剧团表演的。
  完全没听说过。
  我放下手机,问正在小口小口喝药的祝芳岁:“姐姐,你爱看跳舞吗?”
  祝芳岁被我问的发懵:“什么?你想看吗?”
  “不想。”
  祝芳岁到底在发烧,反应能力略有迟钝。她的嘴角一点点抬起,笑容很慢很慢的浮现到脸上:“我也不想。看不太懂。”
  “我也是。”
  说完这句话,我低头回复高峤:谁演的啊?好看吗?
  高峤秒回:主演分ab角,a角叫李宜姿,b角叫齐逐鹿,你想看哪个我帮你留票。
  青:哦——
  青:哪个都不想看。
  高峤:……
  想到高峤无语的表情我就忍不住笑。手机放到沙发上,我接走祝芳岁的空杯,又摸一摸她的额头。
  “还是有点烧。”
  “没关系,我睡一觉就好了。”祝芳岁仰头看站起来的我,“你回去吧,过年呢,和你家人在一起。”
  我摇头:“没事。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讲究。过来找你之前我也不在家里。”
  祝芳岁还要推辞,挣扎着想要从沙发上爬起来。我按住她的肩,让她躺好,“别让我担心了好吗?”
  祝芳岁乖顺的躺回沙发,拽着小毯子盖到自己的小肚子上。我往厨房去洗杯子时,她在我身后笑着梦呓:“你好像高峤。”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走,“姐,我不爱当替身。”
  “我没——”祝芳岁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解释又卡在喉咙里。
  我洗好杯子从厨房出来时,祝芳岁已经脸颊红红的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把她的小毯子又盖了盖,坐在她身边重新拿起手机,翻出前段时间吴桢推给我的算塔罗的女生的微信。
  难为她大过年也肯帮我算塔罗,开始之前我给她发了一个红包,然后根据她整理出的我的诉求,在心里提问:我和祝芳岁之后的发展会如何。
  问题默念了几回,对面让我在1-80里随便选三个数字。我选完后等一会儿,她给我发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三张塔罗牌。我看不懂,等着她解释时靠在沙发上,被祝芳岁家的地暖烘得昏昏欲睡。
  即将沉入睡眠时,她的解释来了:‘感觉,这个姐姐,心里乱乱的。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好像觉得她有点搞不定你,面对你的时候有点没自信。’
  我下意识扭头看向正在睡觉的祝芳岁。她睡得不安稳,嘴巴微微嘟起来,眉毛皱着,好像还在为刚才睡觉前说错的话有些歉意。
  ‘她觉得你做得有些事情不在她的把控之中,而且这张牌,她觉得有点挫败。’
  青:挫败?
  二十四小时能算塔罗:对的,还是她觉得搞不定你的意思啦。她是知道你喜欢她的,但是她觉得你要的东西她给不了。
  我要的东西她给不了——我感觉到我的脸部肌肉扭曲,挤出的是一抹苦笑。
  从头到尾,我想要的只是她的爱而已。
  第9章 恩爱
  我睡醒时,躺在祝芳岁家的客房床上。
  她大概是听见我起床的动静,敲响我的房门说可以吃饭了。
  我没穿鞋,光脚踩在地暖上出门。
  祝芳岁的气色比起昨天好了一些。她看见我,笑着说她已经退烧了,让我去洗漱过来吃饭。
  餐桌上有她做的三明治,加了很多番茄酱和火腿,是我喜欢的口味。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算塔罗的那位女生的话。
  她说我抽到星币女王,表示以后我们有几率会在生意上有往来,或者会在物质上帮助我。而逆位的圣杯六,牌面又是一个大姐姐和小妹妹的形象,她说祝芳岁很照顾我,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她都会很照顾我。
  总结是我和祝芳岁的未来会持续眼下这种姐妹之间,照顾和被照顾的关系。但要说爱情,‘我看不出她的心里有没有别人,但是你要的东西她给不了’。
  脚步沉沉的洗漱后,我坐到桌边,面对着三明治有点儿吃不下。
  祝芳岁的手上是另一半的三明治,她用另一只手把牛奶杯推到我面前,凑近我担忧地问:“是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
  我摇头。不是不喜欢,是喜欢,很喜欢。
  但是她不喜欢。
  祝芳岁弄不明白我的意思,拖着还没痊愈的病体想要给我换一个什么吃。
  我出声制止她,咬了一大口三明治以后含混地问:“姐姐,你是不是还喜欢高峤姐呀?”
  大年初一,一大清早,我开始问我喜欢的人是不是喜欢她的前女友。
  祝芳岁避而不答,用指腹擦掉我嘴角的面包屑:“你慢点吃。”
  算了。我的追究只要用四个字就能被自己按停:大过年的。
  这一天我留在祝芳岁家。
  我给妈妈发消息,说芳岁姐姐生病了。妈妈收到消息又外送了一波药,让家里的厨师做了清淡的饭菜给我们送过来。
  祝芳岁淡淡疲惫的声音出现在我和妈妈的聊天对话框里:谢谢阿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她和我一起躺在她的床上。我们头挨着头,枕一个枕头。
  这是突如其来的亲近。
  原本是祝芳岁先躺在床上休息,我拿手机过去告诉她妈妈给我们送了饭。她要道谢,我就顺势躺到她身边。她怕我躺的不舒服,分出自己的半个枕头让我枕。
  我的鼻腔里全是铃兰花香浓郁的味道。
  祝芳岁的头发丝蹭过我的额角,我侧身,遮住胳膊上起的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姐姐。”祝芳岁可能是我的安眠药。我躺在她身边,困意一阵阵的袭来。
  她应我:“恩。”
  我们就像从前很多时候打电话,她应过我一句,我失去下文,彼此陷入安静的沉默。
  只是这时候我又不甘于沉默。
  我凑过去,胳膊搭在她的小腹上,“我好喜欢你。”
  ‘你要的东西她给不了。’白底黑字,诅咒似的出现在我的脑海。
  祝芳岁笑着拍我的胳膊,妈妈似的哄我入睡,“恩,我也很喜欢灼灼。”
  “不是你说的喜欢……”我在她的拍哄下,安眠药药效发作般昏沉的跌入一段梦。
  梦里是我和祝芳岁手挽手在一起,不知道谁说了什么,我们一起笑作一团。笑得最高兴时,高峤跑出来,从我手里抢过祝芳岁说:“岁岁的心里只有我,你想要的东西她不会给你。”
  我又气又急,张开嘴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高峤抱着祝芳岁连连后退。她是她的宝贝,不让我触碰。
  我在梦里狠狠地蹬了一脚,全身震动,踹破梦境与真实的边界。
  祝芳岁睡眼朦胧,下意识拍拍我的肩,“做噩梦了吗?”
  我没回答她,挤到她身边,把脸埋进她的怀里。铃兰花香环绕着我,祝芳岁用她温热的怀抱接纳着我。我不得不承认,我信的其实不是塔罗所说的那一句话,而是我自己的感觉。
  我的感觉就是祝芳岁不会爱我。
  尽管我做什么说什么,她都无条件的接受。就像现在,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愿意拥抱住我。但是我知道她愿意接受的背后是我是高峤在意的人,是可以让高峤这种没有心的人特意在家留出房间的人,是可以让平淡的高峤提高音量拧着眉头斥责冬天穿裙子以后膝盖疼的人。
  她接纳的不是我,而是高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