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庭芳院走的路上,穆敬业一直在猜测太子是何意。
  再从母亲和妻子儿女口中得知穆霜吟的态度,心情越发沉重。
  不是他贪权恋势,非要女儿嫁皇室子弟,而是高家太过分,他也没办法。
  他与高国丈一文一武,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最近高国丈却在朝堂上屡屡与他作对。
  偏偏皇上宠信高家,为了高国丈不止一次当众给他没脸。
  再这么下去,他这个相爷在朝堂上还有立足之地吗
  思来想去,他就将心思动到了刚传出风声的选秀上。
  与穆老夫人一合计,才有装病让穆霜吟回府这出。
  今日所见,小女儿在皇后,甚至是太子面前,确实极为得脸。
  屋门打开的声响拉回穆敬业思绪。
  跟你母亲说完话了,为父也该去看看你母亲。
  不必了,阿娘应该不想见到你。
  有时候穆霜吟也好奇,穆敬业的脸皮究竟能厚到何种程度。
  明明对阿娘不忠,明明被她当面戳穿过,明明明面上闹过不愉快。
  他知道她不待见他这个父亲,他却还能在她面前装得若无其事。
  就像他从未对不起过岑氏。
  每次见到他这副模样,穆霜吟都觉得膈应。
  他不配看阿娘。
  穆敬业本就是做做样子,见状也不自讨没趣。
  因为心里藏着事,他甚至都没心情计较穆霜吟当着外人的面不给他面子。
  阿吟,大人的事情你不清楚,当年是有很多的原因,现在你怪爹,爹也不替自己辩解。
  爹过来是许久不见你,心里着实挂念,一回府就想来看看你,你今日刚回家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咱们父t女俩改日再好好说话。
  父亲也是为选秀而来?
  穆敬业刚迈出去的脚步因这句话止住。
  院子里还有不少人,甚至还有皇后娘娘赐的两个宫婢,穆敬业觉得此时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
  你别想太多,先休息吧,改日
  何需改日,父亲无话,那就我先来说吧。
  穆敬业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儿。
  都说女儿肖父,穆霜吟却像极了她母亲。
  容貌像,性情更像。
  岑氏也如她这般,外柔内刚。
  当年岑氏刚走,小女儿软糯糯一团,还很是依赖他这个父亲。
  很快温氏进府,忽然多出两个兄姐,不管他怎么哄,小小年纪的穆霜吟居然就会跟他说:
  阿娘说了,她只生了阿吟一个,阿吟没有哥哥姐姐。
  再后来,被游方道士断言不详,穆老夫人信命。
  又因老夫人已经另有两个儿孙承欢膝下,穆霜吟这个孙女更加可有可无。
  勒令不许她出这个院子,吃穿用度也都从简。
  当时穆敬业以为女儿会求他,没想到穆霜吟一次都没有求过他。
  他不愿违背母亲的话,又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就敢不听话他这个父亲的话,有意惩戒一番,也就没再管过她。
  再不久,穆霜吟奉旨进宫,成为郡主,深受帝后宠爱,一年顶多回来两次。
  他想修复父女关系都没机会。
  穆霜吟只问了一句话:祖母的意思就是父亲的意思吗?
  见他下意识看向腊梅腊雪,穆霜吟道:父亲不用提防腊梅腊雪,她们是娘娘赐给我的婢女,也是我能信任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腊梅面无表情。
  腊雪却有些不屑地望着穆敬业,相爷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佯装训斥妹妹两句,腊梅拉着腊雪走远了些。
  第5章 别委屈自己
  腊梅腊雪是双胎姐妹,长得一个模子印出来,性情却南辕北辙。
  穆霜吟四岁入宫。
  当时年岁小,最亲近的阿娘没了,穆老夫人跟温氏说她不祥,用厌恶的眼神看她,连父亲都不要她了。
  虽然帝后对她很好,可她还是很拘谨。
  不止是因为帝后的身份,更是因为她很喜欢帝后。
  怕他们忽然不喜欢她了,就跟穆敬业一样。
  皇后将两姐妹赐给穆霜吟,是因腊梅腊雪自小习武能护她,也因喜欢两姐妹互补的性情,想让丹昭宫多添些欢乐。
  腊梅稳重圆滑,腊雪欢脱耿直。
  两姐妹确实如皇后所愿,给她增添了不少乐趣。
  穆敬业尴尬:阿吟想多了,为父没有那个意思。
  穆敬业是什么意思本也不重要。
  穆霜吟关心的是这些天自己能不能住得清净。
  她不想在府中的这些时日,他们还因为此事来烦自己,便再次将自己所想严正告知他。
  穆敬业听得明白,确实如母亲与妻子所言,她全无半点帮忙之心。
  哪怕穆敬业将自己的朝堂的境况说得如何凄惨艰难,穆霜吟也无动于衷。
  阿吟,你现在想不明白,不知晓其中厉害,为父也不怪你,你先好好想想,为父说的究竟是对还是错,再决定不迟,你到底是我穆家的女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那你先休息吧,为父先走了。
  前脚刚跨出雅霜院,穆敬业脸便彻底沉下。
  女儿不跟自己一条心,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外人耻笑。
  莫不是以为有了郡主身份和帝后宠爱,就可以全然不将相府当回事。
  可仔细一想,穆敬业不想承认也得承认,确实可以。
  气更不顺了。
  一个不注意穆相爷直接摔在平地上。
  身旁的管事想拉没拉住,穆敬业直接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相爷,您没事吧,快起来。
  急急将人拉起来,刚站稳,管家就听到重重的一声哼,然后手被甩开。
  昨夜积雪未化,这么一摔,地面直接现了个人形出来。
  穆敬业束起的墨发变白发,颇为滑稽。
  管事本想提醒,见相爷脸色吓人,便不敢多嘴。
  温氏一直等着丈夫,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见到他这模样,先不厚道笑了然后才问:相爷,您这是怎么了?
  穆敬业经过她身边脚步都没停留。
  温氏看向跟着回来的管事。
  刘管事,怎么回事?
  刘管事自然不敢说出相爷的糗事,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温氏刚要发难,就听里边拔高的声音:还不进来伺候。
  眼见温氏匆匆进屋去了,刘管事松了口气。
  伺候丈夫梳洗换衣时,温氏受到不少冷眼,她也来了脾气。
  相爷在外头受了气,也别回屋里发啊,有本事你就外头发了再回来。
  穆敬业回来去看过老夫人后,就去了雅霜院的事情,温氏早就知道。
  温氏最清楚,相爷从未与老夫人红过脸,那给他气受的,除了雅霜院那位再无旁人。
  这一说,也是想提醒,让穆敬业知道亲疏。
  不想,这一问,彻底激怒丈夫。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当年先是怂恿母亲,后收买道士,存心让母亲厌恶阿吟,甚至丧心病狂做出苛待三岁稚童的事,她何至于与穆家离心至此。
  如今还想求人家,阿吟能给你好脸色。
  温氏被这劈头盖脸一顿骂整懵了。
  反应过来,倏地起身,颤着手指着他:穆敬业,你还敢说我,你有什么脸说我?
  当年你说会娶我,我才与你无媒偷欢,不想你为权势转娶岑如茵,是你负我在先。
  明知不该,我还是替你生下一双儿女,我何错之有?我只恨自己对你情深义重,才会落得个外人耻笑,连你母亲看我不起的境地。
  现在连你都有脸责问我了,穆敬业我就问问你凭什么?
  说完这些话,温氏整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
  穆敬业抬手揉揉眉心,你先冷静一下,我今晚去季云院休息。
  穆敬业你给我站住
  人站住了,说的却不是温氏想听的。
  你要是真为谣谣和相府着想,找机会去跟阿吟道个歉,只要她原谅你,一切就好说。
  道歉,我道什么歉,是岑如茵欠我在先。
  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骗你,阿吟更是无辜。
  你说什么鬼话,那我就不无辜?谨言谣谣不无辜?就她母女无辜?
  这一次穆敬业直接走了,任温氏再怎么哭闹摔东西也没回过头。
  温氏忍了两日,没忍住去庭芳院诉苦。
  本想让穆老夫人给自己撑腰,可她的话不知是让穆老夫人悔恨还是戳到了老太太的痛处,穆老夫人假病成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