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个中关系,希望苗淑临死前想明白。
  出身优越又如何?
  文心文士又如何?
  只要想明白,她的骄傲便不值一文。
  “啊?这就咽气了?”
  不知是鸩酒发挥作用,终于结束对苗淑的折磨,还是苗淑过于震惊,硬生生气得气血逆流,堵住口鼻,导致她缺氧窒息而亡。总之她是死了。白素眼神漠然地看着那张青紫的脸,那双至死也不曾阖上的眸,便知苗淑走得并不甘心。那,她就舒心了。
  苗淑那句咒骂可是毁了她的好心情。
  “荀军师,这也算体面吧?”
  荀贞淡定:“主公那儿能交代。”
  人死了,白素才有时间了解苗淑是谁。待了解她生平事迹,才知这厮还谋划了南玉县的袭击:“还是让她走得太舒坦了!”
  荀贞见她恨不得鞭尸的模样,笑着打趣道:“白将军这便忍不了了?倘若这苗淑不是出身苗氏,与主公有灭族之仇,仅凭她的才能,她被招揽也是极其正常的。”
  苗淑无法被招揽,根本原因在于仇恨不可化解、在于心性无法扭转、在于她自私不知公允,而不是因为南玉县或是秋丞旧臣的身份。两军交战,死伤难免——尽管这么说很残忍,但在苗淑文士之道能产生的战略价值面前,南玉县的损失不值一提。
  白素心中明白,但——
  “荀军师,没有倘若,她死了!”
  “确实,她死了。”
  确认苗淑死得透透,士兵将她的尸体收殓送给了秋丞。秋丞虽为阶下囚,但所处环境并不差,只是精神头有些颓靡,忐忑沈棠对自己的处置。直到,收到苗淑尸体。
  尸体被送来的时候,秋丞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唯独没想到会是苗淑。直到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那张他几乎要辨认不出的脸冲进视野,他吓得心脏一紧,不可置信。
  他的夫人也被送来团聚。
  认出是苗淑,吓得惊恐大叫。
  “淑、淑娘——郎主,这是淑娘啊!”
  大夫人吓得腿软,秋丞虽惊恐,但脑中却在想沈棠的用意,为何独独将苗淑的尸体送来,莫非是暗示什么?秋丞思索不出,大夫人还在一旁大叫不止,他心中愈发烦躁。
  “吵什么吵?我有眼睛,看得着!”
  大夫人双手颤抖:“郎主,这沈……沈君莫不是想用淑娘暗示,要鸩杀我等?”
  战败被杀不是没有,但那都是有深仇大恨。一般情况下还是会留对方势力头领一条命,做人留一线,不止是给对手留一线,也是给自己留一线,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常胜不败——当然,落败一方不肯投降受辱,也会选择自尽,以求保全一家老小安全。
  似沈棠一上来就性命威胁的,少见。
  秋丞脑中嗡嗡作响,混乱不堪。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奈何已是阶下囚,下场不由己。
  低头看着自己的佩剑,脑中飞速萌生拔剑自刎的念头——只要他一死,沈棠还想要名声,便不能对他一家老小斩尽杀绝。但,当他在大夫人惊恐注视下,右手颤抖着握上剑柄,这柄本该轻松拔出的剑似有千钧重。他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无力松开剑柄。
  双手捂着脸,满面羞惭。
  自尽,他没有勇气。
  大夫人双目含着热泪,上前抱他。
  秋丞:“对不起,夫人。”
  “郎主何出此言?妾身少时为秋家妇,入门那日便说,此生愿与郎主共生死!”
  躺在地上的尸体,无人在意。
  秋丞以及他的属臣,在忐忑不安中等待整整三日,沈棠初步了解孝城这个烂摊子,才有时间一一见过阶下囚,也没交谈什么,不过是询问一些问题,例如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出身何门,家中人口几个,求学经历,交友圈子,擅长什么,在秋丞帐下什么官职以及有什么追求志向,谈完就放回。
  最后,一些人改换门庭,一些人莫名嘎了,例如半夜上厕所结果脚滑掉入厕坑淹死,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收到一张奇特的契卷,上书“赎身契”三个大字。
  第647章 知音至交,得加钱【二合一】
  赎身契???
  偌大三个字却让人怀疑自己是文盲。
  “赎身契?赎身?这是什么意思?”秋丞旧部将“赎身契”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厉声喝骂道,“沈幼梨此举是什么意思!给老夫一张‘赎身契’是什么意思!说!”
  被送契卷的旧部脾气火爆。
  来送契卷的小兵被喷得瑟瑟发抖,唾沫溅脸上也不敢擦。哪怕这名旧部已经被封禁丹府,使不出手撕活人的绝技,但魁梧高壮的身躯以及常年征战磨砺的杀气,仍旧给小兵带去心理阴影。小兵硬着头皮道:“意思就是……让将军家眷拿钱赎人……”
  “凭什么!”
  桌子拍得啪啪响。
  小兵:“……可,您是阶下囚啊。”
  耿直的回答将秋丞旧部噎得说不出话,他像是一头被侵犯领地的受伤凶兽,焦躁又恼火地来回踱步。半晌,他烦躁无比地道:“老子亲眷死光了,拿什么来赎身?”
  小兵闻言,甚是同情地看着他,说道:“若是如此,您只能服徭役赚工时赎身了……什么时候赚够了,什么时候重获自由身……以将军之能,应该很快的……”
  毕竟是八等公乘。
  秋丞旧部:“……”
  两方势力干仗,获胜一方让战败一方用银钱米粮换回俘虏,这其实是常见操作。
  因为俘虏是人力,同时也是负担。
  多少俘虏就是多少张嘴巴。
  没有粮食又卖不出价格或者不能卖?
  那就只能全部杀了,节省口粮。
  只是,秋丞这一回情况比较特殊,从上到下被沈棠一锅端。莫说被俘虏的旧部,连秋丞本人也被递了“赎身契”。金额大小参考他们的家底、出身、地位、储蓄等数据,得出一个比较合理的数字。他们可以选择让亲眷拿钱来赎人,也可以干活赎身。
  倘若死赖着不给钱,也不干活?
  那就只能见阎王了。
  总而言之,不能吃白饭。
  负责跟他们交涉的,一部分还是改换门庭的前同僚,这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秋丞脸色黑如锅底灰,大夫人愁眉苦脸:“郎主,不妨让妾身书信一封给母家?”
  秋丞想要赎身,他就得写信给秋家大房族长,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堂哥,实际上的亲哥要赎身银。但秋丞此前不顾大哥一家在郑乔手中为质,响应黄烈举兵抗击郑乔。
  险些将秋家大房全部逼死。
  兄弟二人结了死仇。
  这会儿,如何会拿出赎身银给赎身?
  即便对方愿意,秋丞也没脸开口,他暗中跟他大哥较劲儿了一辈子,跟谁低头都不会跟大哥低头。大夫人看出丈夫内心的别扭,也为了维护他尊严,便主动开口。
  秋丞摇头拒绝。
  “岳丈这几年也不易,未曾受到我这女婿多少孝敬,怎可开口麻烦他老人家?”
  这其实是场面话。
  实际理由是秋丞早些年发展不好,大夫人母族嫌弃他,两家基本没怎么往来,交情浅淡。对大夫人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更是没什么感情,现在开口要钱绝对会被婉拒。
  秋丞何必上赶着受这份羞辱?
  夫妻俩齐齐陷入愁苦。
  这会儿的沈棠也有自己的烦恼。
  倒不是因为政务多——攻下孝城之后,忙归忙,但也比当年一穷二白,基层人手奇缺,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好得多——她现在愁两桩事情,其中一桩还与荀定有关系。
  拿下孝城第五天,也就是秋丞一众旧部收到契卷的时候,荀定送给她一件东西。
  一只做工粗糙的木盒子。
  “这是什么?”
  沈棠没有打开看。
  荀定道:“回沈君,赎身的。”
  青年一身放量宽大的靛青圆领常服,腰间蹀躞将腰线收得很紧,乍一看不似武人,倒有几分风流文士的味道。只是,他这个回答让沈棠摸不着头脑:“你要赎你自己?可你本也不是俘虏,谈不上赎身不赎身。说起来,孝城一战,你立功不小呢。”
  理当论功行赏。
  但架不住荀定欠了荀贞一屁股债。
  “不是,是为赎公西仇。”
  “赎公西仇?”
  沈棠想想这几天白吃白喝,闲着没事打弹珠晒太阳打杨英的公西仇,这厮哪有一点儿俘虏的样子?荀定莫不是误会什么了?而且,她记得荀定跟公西仇处不来啊。
  她萌生调侃之意,道:“公西仇可是我的知音至交,想要给他赎身,得加钱!”
  荀定不确定:“约莫……够的。”
  这下轮到沈棠惊了。
  荀贞好大儿居然有如此家当?
  她迫不及待打开木盒子,入眼的东西有些眼熟,往腰上一摸,摸到郡守印绶。盒子里的物件,也是印绶,一郡之长的印绶。沈棠抬眼看荀定,险些消化不良:“永安的意思,你想用岷凤郡给公西仇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