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属官只好落座,斟酌着如何开口。
  还未组织好语言,身姿婀娜的妙龄女子端着热饮迈入前厅:“将军,请用。”
  属官挤出一抹笑道谢。
  别看此女只是公西仇义父在一两年前赏赐下来的舞姬,可她跟在公西仇身边,纵无姬妾之名,但后院杂事都由她一人打理,很是受宠,在外人看来也算半个女主人。
  枕头风嘛……
  作为下属的他也怕的。
  得罪上司的女人等同于得罪上司。
  公西仇可懒得理会他脑补啥稀奇古怪的东西,问:“今日可有其他军务?”
  他一向只管打仗不管军务,加之没啥实权、事情少,一般交由专人替他打理。如此,他的义父义兄也放心,公西仇这边也乐得清闲,修炼可比跟文书打交道香得多。
  属官摇头:“并无。”
  公西仇仰头牛饮,一口干光一杯。
  “没事儿来找吾作甚?”
  属官被问得一怔,神色无奈又带着点儿期待:“少将军,可有收到出战消息?”
  公西仇闲得盘起了腿。
  往嘴里丢小食。
  “没有,怎么,你有收到风声?”
  跟摆烂达人的他不同,属官还挺有事业心,每日不是练兵就是在练兵路上。公西仇稍微清闲点,他就露出一副“少将军再歇下去要荒废武力”的表情,看得人牙疼。
  带头内卷第一人。
  属官叹气皱眉。
  “少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武将不打仗,天天在后方坐冷板凳,等着发霉种蘑菇吗?偏偏自家少将军对此并不热忱,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前线敌将一群软脚虾,经不起他全力以赴,浪费时间。
  公西仇看着他就想皱眉,反问:“如何不好?一把剑,该出鞘的时候自然会出鞘,除非执剑之人手中还有更锋利的选择。跑前线打仗也怪没意思的,玛玛又不在。”
  跟一群弱鸡打架,于修行无益。
  属官被他怼得哑然。
  公西仇:“今日去上朝,光听一群老掉牙的朝臣坐那里掰扯,诸如谁家又多纳了小妾,谁家儿子又犯事儿,哪个朝臣在父母孝期搞大侍女肚子。打仗这事儿,没人提。想来是前线安稳得很,一时半会儿用不到你家将军。你要闲得没事陪我耍两把珠子……”
  唉,没有玩伴是真的无聊。
  下人技术不好,虐菜多了也腻。
  属官:“……”
  他今日过来图个啥?
  有心劝自家少将军跟他义父“撒撒娇”,肯定能将他调回前线,毕竟武胆武者就是为战场而生的存在,整天窝在后方跟下人打珠子就是暴殄天物,还会惹外人耻笑。
  奈何自家少将军不以为意。
  他被抓着打了一下午珠子。
  最后也不留他吃个饭。
  属官又气又无奈。
  最后由那名“女主人”送他出门。
  属官语重心长:“若有机会可多劝劝少将军,大丈夫生于世,当立不世之功。”
  女子内心苦笑一声,面上还得答应。
  “这是自然。”
  冬日的白昼格外得短。
  天色刚暗沉,前厅紧跟着亮起烛火。
  打了一下午珠子的青年,正坐姿随意地翻阅着生涩难懂的书简。书简上的内容皆由青年母族特有的异族文字写就,据闻当今天下还认得这种文字的,两只手数得清。
  女子发现此时的青年看着格外稳重,仿佛下午幼稚打珠子的是另一个人。
  公西仇抬眼:“不需要人,下去吧。”
  女子迟疑地不肯走:“有一事儿……”
  公西仇放下手中书简。
  “说来便是。”
  女子这才交代:“府上清了一批眼线,人手便有些不够用,今早想出去物色几个合适的,意外遇见曾与奴家有恩的恩人……见恩人落难便自作主张,偷偷收留……”
  见女子神色有异,公西仇便猜到这位“恩人”的身份怕有些问题:“男丁?”
  女子出身孝城。
  跟孝城沾边的男丁,确实麻烦。
  十有八九是那场灾难的漏网之鱼,藏在府上,往大了说就是藏匿犯人。
  不过,他认识女子也有时间了。
  知道她不是没分寸的。
  便耐心等着她继续解释。
  女子果然摇头:“不是,是女眷。”
  公西仇神色和缓些许。
  男丁跟女眷,严重情况完全不同,而且公西仇对异性的包容度比同性高得多。
  “人在哪里?”
  “正藏在奴婢房中。”她顿了一顿,轻声道,“伤得很重,那位女郎原也是将门出身,只是其父一朝兵败……有一事,奴婢要跟你坦白,其父……似是将军手下败将……”
  “如此,那就由你好好照顾着。待她伤势痊愈了,再做打算。府上眼线复杂,不是什么安全去处,兴许过一阵,我又被调去前线,照拂不到你们,得尽早留后手。”
  公西仇没斩草除根的意思。
  战场对垒,只分胜负。
  堂堂正正大丈夫,对失了依仗又吃尽苦头的女眷赶尽杀绝,算什么英雄好汉?
  女子深深一福礼。
  “多谢将军。”
  之后小半月,公西仇日常照旧。
  早上上朝打卡,打哈欠听八卦。
  下午睡觉、打珠子、谱曲。
  晚上修炼。
  府上唯一不和谐的是,有起夜的仆从婢女说深更半夜会看到类似蛇影的东西一蹿而过,吓得他们三魂七魄飞一半。
  定睛一看又啥也没有。
  公西仇捏住梁上小蛇的七寸。
  后者在他手中融为文气,紧跟着舒展化为一张雅致的朱色信笺。轻嗅,还能嗅到些许令人神智迷乱的甜香。公西仇冷着脸,另一手举着烛台仔细看,一目十行。
  上面都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皆由熟悉的本族文字书写。
  诸如郑乔痛杀师兄宴安。
  诸如辛国境内有势力打出旗帜,讨伐无道暴主,响应者众,在最短时间内席卷各州郡,连天海吴贤等势力加入其中。
  之后便是各家兵力调动。
  等他看完也没瞧见沈棠的名字,甚至连陇舞郡的只言片语都无。稀奇,如此热闹,以玛玛的性格居然不掺和一脚?
  公西仇弹指打散信笺。
  低声嘀咕:“总弄来些无用的……”
  蓦地,抬手一掌。那道掌风正好与穿破窗纸的利箭相撞。看着被打落在地的箭矢,箭头还扎了一封信,公西仇随手将其吸来。展开信纸,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第470章 来者犹可追
  “咳咳咳——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从后院侧厢传来,睡在外间的女人听到动静,披衣起身。屋内紧跟着亮起烛光,驱散沉重阴寒的黑暗。凑近了,还能听到病患细碎呢喃声。
  “水、水……水……”
  女人温声道:“水来了。”
  说着小心翼翼将床榻上的病患扶起来,让她能侧着头,小口小口抿着温热的水。随着液体淌过喉咙,短暂缓解那股烈火灼烧般的干涩。她动了动唇,小口改为大口。
  不一会儿,一碗温水见底。
  病患也稍稍恢复了意识。
  “敢问恩人……”
  她记得清楚,自己白日被人救了。
  正是现在照顾她的人。
  “恩人不敢当,说起来还是女郎当年一言之恩帮奴家解了围,如今不过投桃报李。”她小心将病患放下,掖了掖被角,柔声道,“白日女郎病得重,还未来得及告知——奴家已将女郎来历上报此间的家长。家长他仁善宽和,叮嘱说让女郎放心在此养伤。”
  听到自己来历被上报了,病患心中一紧,又听后面一句,才稍稍安心下来。
  她也识趣,知道自己身份问题。
  “待病愈,吾便与主家辞行。主家仁善,吾却不能‘恩将仇报’,给府上招致祸端。”她身子虚弱又烧得严重,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嗓子冒出强烈痒意,又咳嗽起来。
  许是白日睡得多了。
  此刻再怎么头昏脑涨也睡不下,女人见她睡不着,也担心对方后半夜要起夜,便将被褥抱了过来,睡在不远处就近照顾。她主动挑起话题:“女郎怎会在此处?”
  这名女郎可是孝城贵女。
  其父位高权重,手握重兵。
  而她?
  她虽出身名门旁支,但父亲这一脉却是江河日下,父亲又是个眼高手低之人,自身能力不行便想着琢磨歪门邪道。见女儿小小年纪生得好,便忍不住动了歪心思。
  先是攀附族叔,厚着脸皮将她养在族叔家,允她念书识字,私下聘请精通舞乐的西席授课,为她经营名声,借此攀上一门不错的婚事。奈何,世事难料,旦夕祸福。
  病患:“无亲无故,一路乞讨而来。”
  她声音沙哑,语调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