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七八个妇人打水回去,路上有说有笑,也不操心跑出去疯玩的孩子。
  现在的条件可比以前好多了,他们部落是附近有名的大部落,附近都会有驻军巡逻,防止野兽进入地盘。类似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天擦黑他们就会回来。
  要是再晚一些少不了一顿胖揍。
  部落聚集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帐篷。
  不少帐篷已经升起袅袅炊烟。
  部落男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顽皮孩童聚众嬉闹,看着一派岁月静好。
  阿鲁娘回到自家帐篷。
  却见帐篷外站着眼熟的男人。
  阿鲁娘认识,这人是第四任丈夫的兄弟,他们曾一起出去“打猎”。去的三百多号青壮,最后只回来一半,剩下的男人——包括阿鲁娘的丈夫——在陇舞郡永固关边境被巡逻兵追上射杀了,庆幸他们那一趟收获丰厚,阿鲁娘作为遗孀也分到一笔小财……
  “进来坐。”
  男人跟着入内。
  “嫂子,求你个事儿。”
  “你说就是,自家兄弟哪有不答应的。”阿鲁娘这些年没少受对方照拂,部落食物最紧缺的时候,她家没有可以出门狩猎的成年男人,分到的粮食少得很,她跟阿鲁差点儿饿死在那个寒冬腊月,还是靠着对方接济的干腊肉才熬了过来,阿鲁娘很记恩。
  “开春之后,部落要组人去春猎。”
  阿鲁娘心中咯噔:“要让阿鲁去?”
  这可是她的命根子。
  她一人干活也能养活而娘俩。
  哪里还需要阿鲁去拼命?
  男人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是想来借大哥留下的盔甲弓箭……这次春猎应该要过关,估计有些危险,俺就想多戴点东西。现在狩猎可赚钱,俺想趁着还能动,再去猎一次,给家里的崽也讨上个女人……”阿鲁娘花钱从贩子手中讨儿媳这事儿,谁不眼红?
  阿鲁娘一听这个要求,立马答应。
  因为十乌这边没几个像样工匠,也没精湛的冶铁造器技术,盔甲武器这样精致的玩意儿对于普通人来说,可遇不可求,一般都是父传子,子传孙,只要还能用就一代代传下去的“传家宝”。关键时刻能保命!还有些人家出门狩猎,武器都是磨尖了的石头……
  阿鲁娘家的盔甲和弓箭,那都是运气爆棚从永固关哪个倒霉蛋身上扒下来的战利品,部落一些人家都想来借,但阿鲁娘一般不肯,这是她留给她儿子阿鲁的装备!
  这次开口借的人是亡夫兄弟。
  她就答应了。
  男人穿戴整齐,喜滋滋出去。
  威风凛凛的模样,一路上吸睛无数。
  阿鲁娘忙着准备晚上要吃的,烧柴煮粟米炖肉汤,收拾家务,行动利索。
  很快,疯玩的孩子陆续回来,一些人家直接响起了孩子嚎啕大哭的声响。
  除了阿鲁。
  直到月上中天。
  一道影子一边抱怨一边回赶。
  阿鲁骂骂咧咧:“回家也不喊俺……”
  终于,累死累活快到了,月光下,隐约能看到部落营帐的模糊影子,阿鲁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但跑着跑着,他发现漆黑的部落逐渐亮起了奇怪的光芒。
  起初就一点,之后迅速连成一片。
  第433章 努力完成kpi(十三)
  “着、着火了?”
  阿鲁险些吓得跌跟头。
  别看他平日顽劣又调皮,时常惹他阿娘生气,捉弄部落叔伯,但在他心中,部落是他的家,所有人都是他的家人。当脑中萌生“失火”这一念头,不由得加快步伐。
  一边跑一边扯开嗓子大喊“救火”。
  十乌冬日少雨干旱,确实容易走水。
  胸腔内的空气随着剧烈奔跑和喊叫而稀薄,逐渐也有了火舌舔舐过的灼热感,汗出如浆,浑身燥热。可他顾不上自身的难受,脑中唯有一个念头,快些回去!
  但,距离部落不足五十来丈的时候,刺目火光间晃动着模糊人影,他隐约看到熟悉装扮的身影倒了下来,同时还有一声短促的惨叫。阿鲁被这幕吓得浑身激灵。
  他猛地向前跌倒,扑在地上。
  借着茂盛野草遮掩身形。
  一点点爬到了勉强能当遮蔽物的枯草堆后,那一刻的他吓得忘了呼吸,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看清后,眼眶迅速涌上水汽。
  他、他此时此刻看到了什么?
  一伙陌生残暴的敌人闯到了部落里头一通屠杀,这把火就是他们放的!
  因为距离隔得远,阿鲁看得不真切,但凭着对部落大人的熟悉,他能借着模糊影子判断他们的身份。随着血柱从致命伤口喷溅洒满营帐,他们也惨叫着倒下。
  每一个、每一个……
  全都是阿鲁最熟悉的亲人!
  面对敌人的暴行,他们只来得及惨叫便倒了下来,其中还有身穿半幅甲胄的驻军札耶伯。札耶伯是王庭派来部落的驻军,听说也是本家部落出去的勇士。
  年纪轻轻便是三等簪枭,驻军中的二把手,见多识广,悍勇强大,数次出猎都能满载而归,大人说他家里四个老婆都是他凭本事弄到手的,五年生了十二个孩子,是部落当之无愧的“高门大户”。因此,部落小孩儿都崇拜这位札耶伯,阿鲁也羡慕他的强大。
  阿鲁记得就在昨天,他去札耶伯家里讨东西吃,札耶伯和温柔漂亮的婶婶还笑着跟他说过第十三个孩子快出生了……以后就让阿鲁给取名字,让阿鲁教孩子骑马。
  没想到,仅一天就阴阳两隔。
  昨日的幸福温馨被眼前烈狱般的杀戮狠狠撕碎!阿鲁双手死死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也努力克制遏制不住的本能恐惧,同时——仇恨在他心中疯涨!
  顷刻长成了参天大树!
  阿娘……
  他还有阿娘……
  阿鲁努力擦了擦泪水,想去找阿娘,但现实却是残酷的,他家的帐篷已经化作熊熊火光,他如果冒出头的话,也会死!沉重的现实打击让阿鲁寻回了被仇恨藤蔓纠缠的理智,他深深看了眼火光中的部落,匍匐在地上,借着草丛遮掩一点点往反方向爬行。
  草叶划破脸颊,虫子叮咬肌肤。
  手肘下的碎石带来尖锐刺痛。
  但都比不上他此刻的心痛。
  总有一日——
  他会替部落的老老少少报仇,替阿娘报仇,替札耶伯和婶婶孩子报仇……强烈的信念铭肌镂骨般深深印刻在脑海。
  总有一日——
  他会——
  阿鲁小心翼翼又爬出了十多丈远,直到一双马蹄拦住了去路,阿鲁心下大骇,强烈的恐惧从尾椎骨爬上后脑勺,浑身冷汗直冒,心跳快得要跳出嗓子眼儿。
  这时候,马背上传来疑惑女声。
  “小郎怎在这里?”陌生的语言,声音温柔清冽,好似有抚慰人心的能力。
  阿鲁前一刻涌起的恐惧,下一息便如潮水退得一干二净,因为对方年纪不大,还是个女郎,生了一张比月下仙子还要美丽的面庞。肌肤跟羊奶一样白得细腻。
  还不待阿鲁反应过来,前者用非常别扭蹩脚的十乌语言道了一句。
  “竟是漏网之鱼啊。”
  她要找的就是漏网之鱼。
  阿鲁一下子就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摁住了,双手负在背后,失去自由。借着余光,阿鲁看到抓他的人跟屠戮他部落的歹人一个装束!他立时剧烈挣扎起来。
  “放开、放开老子!”
  奈何抓他的人力气大得惊人,不管他如何挣扎,双腿蹬踹、张嘴咬人,对方都是纹丝不动。他们似乎以那位月下仙子为首脑,后者不发话他们就没有其他动作。
  “十乌少年,模样还不错,这张嘴巴讲得溜,也不像是个结巴……”
  符合老师讲的几个条件。
  月下仙子,也就是林风右手卷着马鞭抵起少年下颌,将他这张灰扑扑的脸看得清楚,慢悠悠点评。阿鲁哪里会任由她摆布,口中酝酿一口唾沫就要吐林风的面门,却被她轻描淡写偏首避开,神色漠然,抬手拔出腰间佩剑:“符合条件的,一个不留。”
  还得是她亲自动手!
  其他人,林风信不过!
  几个护卫低头不语,心中免不了感慨两句——唉,这世道真真是害人啊!
  一两年前的林小主簿可纯良可爱了,说话软绵待人温柔,被夸还会脸红害羞,生得又好看,没哪个袍泽瞧了不喜欢的?倾慕者如过江之鲫!只是最近这半年,肉眼可见地冷淡了下来,特别是离开汝爻治所后,手起剑落收人首级更是麻利,全程不带手抖的。
  感慨两声战争残酷,便没了下文。
  这场夜袭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半个时辰。
  林风回去的时候,战斗进入尾声,一部分已经开始清扫战场,收割右耳。
  为何是右耳?
  因为永固关守将要三万十乌首级筑京观,着实有些难度。不是凑数量有难度,而是首级保存有难度。虽说这是寒冬腊月,尸体不易腐烂,但再不容易腐烂,俩月下来也够呛,总不能还将人脑瓜子腌制了保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