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长命锁正反面都刻着字。
  “又偷懒?”
  分赃的时候被属官撞见。
  属官问:“身后藏了什么?”
  上前将他们藏在身后的东西夺过来。
  沾满干涸血污的钱袋装着分量不轻的财物,一看就知道是从男尸身上搜刮下来的。
  士兵吓得笑容都扭曲了。
  一个个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
  这时候,属官拿起那条串着银质长命锁长命缕手绳。长命锁正面刻着“长命富贵”,背面则写着“吾儿屠荣”。属官琢磨这个名字,隐约觉得有些耳熟,仔细回想才骤然惊醒!
  他急忙道:“快!将那名少年押出来!”
  那日火焚辎重的叛贼不就说过,家中亲眷在孝城?其中一人的确就叫“屠荣”,那名少年必然跟叛贼有关!属官马不停蹄去找少将军,兴冲冲地道:“少将军,大喜啊!”
  青年心堵得睡不着。
  百无聊赖用珍珠打弹珠玩儿。
  属官一脸喜色来报喜,他也提不起一点儿劲,懒懒地道:“什么‘大喜’?喜从何来啊?”
  “少将军,您看!”
  属官献上一只脏兮兮的钱囊。
  青年不解其意,直到属官从中取出一条长命缕,指着长命缕挂着的银质坠子道。
  “您看。”
  “看什么?”
  待看清正反面的字,他猛地一惊。
  急忙追问:“哪里来的?人在何处?”
  属官以为立功在即,也露出松快的浅笑,道:“东西是从那具男尸身上搜出来的!”
  青年听后惊得眼睛都圆了。
  他倏忽想到那名少年。
  合着,那孩子就是屠荣???
  青年不由得想起沈棠那些外貌描述,再与少年一一校对,果然能吻合,当即让属官去将少年提过来。属官早有准备,冲外一喊:“人带进来!”少年被士兵一左一右押解。
  此时的他已经很虚弱,身上伤口因为不久前的挣扎而崩裂,沁出猩红刺目的血,他却浑然不在意,只是用那双写满仇恨的眸子盯着青年,恨不得用眼神将此人千刀万剐。
  青年抓着一件他很熟悉的物件。
  问他:“你叫屠荣?”
  屠荣脸上多了几分仇恨之外的情绪。
  嘶吼:“你把它还给我!”
  青年又道:“你先回答,你是不是屠荣。你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还给你。不然就当着你的面将它捏碎了!你信不信!”
  屠荣气得几欲气血倒流,哑着嗓子愤恨回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屠荣!”
  青年又问:“孝城人士?”
  屠荣忍下喉头滚动的铁腥味。
  “是!”
  青年问:“你认识祈善?”
  轰的一声。
  简简单单五个字,似响雷在屠荣脑中炸开,震得他耳朵嗡鸣,几乎要失语。不可思议地看着青年,喃喃:“你怎么知道……”
  青年又问:“可认识一位姓沈的?”
  屠荣抿唇不语,脑中蓦地浮现褚曜老师的主家郎君。嘴上没吱声,表情已经回答一切。
  青年不由得拍大腿。
  这叫什么缘分???
  玛玛还真是亏了啊,她要是沉得住气,再晚几天动手,兴许就碰上失散的亲眷了……
  青年道:“褚曜呢?”
  屠荣怀疑地看着青年:“我老师。”
  青年又问:“我记得你身边还有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她叫……叫林风是吧?”
  提到“林风”二字,屠荣刚稳定的情绪又一次炸了,青年一掌就将他压制得动弹不得。
  “林风人呢?”
  屠荣费尽全身力气也挣不开,反而让伤口流血更加欢快了,最后只得力竭放弃,粗喘着气,认命一般问道:“你究竟是谁?”
  青年道:“玛玛的知音好友,哦,就是沈棠。玛玛先前还委托我关注你们的下落。”
  说着他顿了顿。
  很明显,屠荣一家就剩个屠荣了。
  男尸也就是屠夫,尸体已经被焚化。
  他惭愧:“有愧玛玛所托,迟了——”
  屠荣哪里会信他的鬼话?
  直到青年喊人进来给屠荣处理伤口。
  青年见屠荣情绪还算稳定,解释:“抓你们的人不是我,是那位跟我不对付的义兄。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来,待时局稳定了,我再将你送出去,现在外头还在打仗,很危险。”
  屠荣听了只想冷笑几声。这时,属官带进来一只坛子,小心翼翼推到屠荣跟前。屠荣微微垂眸,见坛子外部还裹着厚厚的粗布,这块粗布是用来隔绝陶罐温度的。
  青年道:“我们一族兴火葬。”
  屠荣肩膀一怔,猛地明白了什么。
  他双目通红地看着那只陶罐。
  抱着陶罐嚎啕大哭起来。
  至此,他隐隐有些信了青年的话。
  青年待他哭够了,问:“你还有其他亲人吧?要不要借你点儿人,给他们收个尸?还是说,他们也在方才那群人里头?”
  这对屠荣而言是个很大的诱惑。他也不想爷奶、阿娘还有……林风妹妹的尸体沦为豺狼虎豹的食物。心下迟疑一番,竖起来的尖刺终于软化下来,道出了一家子的遭遇。
  他们一家几经辗转,才找到可以同行的逃难百姓,谁知还没过多久就碰上抓人的叛军。
  谁挣扎反抗就杀了谁,爷奶和阿娘在混战之中被叛军乱刀砍死,至于林风——
  她跳崖了。
  青年问:“跳崖?”
  屠荣:“被抓就是想死不能了。”
  林风这两日奔波受了严重风寒,一直高烧不退,遇见叛军前勉强有了几分精神,但还是很虚弱。叛军抓逃难百姓跟抓鸡仔一样,她想逃也逃不了,于是毅然决然选择跳崖。
  屠荣跟着父亲逃没多远也被抓回来。
  自然少不了一顿毒打。
  阿娘他们的尸体则被叛军丢下山崖。
  看着屠荣,青年默然不语。
  一夕之间失去所有血亲,如此残酷的事情,搁在当下却是再正常不过,正常到让青年怀疑话本上“父母身体康健”、“夫妻相敬如宾”,“子孙满堂”、“长命百岁”才是不正常。
  再有权势也强求不来。
  青年暗叹,招呼属官去点一些兵马。
  屠荣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青年:“你也跟着过来,留这里不安全。”
  准确来说是离开他的视线不安全。
  那位义兄惯会给他找不快,回头将气发在屠荣身上,自己赶回来也只来得及给他收尸。
  一路上,屠荣木讷得像是尊木雕像,直到借着火把看到熟悉的地形,还有泥泞地上积蓄的血水洼,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有决堤前兆。
  这时,青年嘴里叼着火把,纵身一跃跳下山崖,惊得屠荣半晌失语,跟着青年过来的下属却见惯不惯,一点儿担心的意思都没有。
  开玩笑,他们少将军是什么实力?
  这山崖也就摔死普通人和武胆等级低一些的武胆武者,实力高如青年,只需一路借力缓冲,下到山崖底部根本不成问题。
  山崖下——
  青年高举火把,没走几步就看到好几具乱石堆中的残缺尸体,一个个面目狰狞,死不瞑目。他看也不看,继续找寻目标。
  走了没多会儿,他耳朵一动,隐隐约约听见一道极其微弱、轻缓的呼吸声!
  青年作势戒备。
  本以为是深山里面的豺狼虎豹,谁知循着气息找过去,却看到一个女孩儿悬挂在藤蔓树杈之间。脸蛋布满摩擦刮伤,甚为狼狈。
  随着火光靠近,眼皮轻颤,吃力睁开。
  第198章 孝城乱(三十八)
  “咦,居然还活着?”
  青年将火把凑近看清女孩儿模样,神色略有惊讶——这女孩儿的年纪模样完全符合跳崖的林风,十有八九没跑了。只是——
  他抬头看了眼山崖上方位置。
  神情若有所思。
  这处落差十余丈的山崖黑影绰绰,宛如蛰伏在此准备冬眠的凶兽,正张大嘴巴,贪婪地等待猎物掉入。他仔细观察了会儿,大致明白林风是怎么命大捡回自个儿的小命。
  此处崖壁附近长着不少坚实藤蔓。
  也亏了这些藤蔓的缓冲,林风才免于被摔成肉酱的命运。小命尚在,但刮伤、割伤、撞击骨裂却无法免除,这才精疲力竭被挂在树上。青年想也不想就挥出一道墨绿武气。
  藤蔓被破坏的同时,盘旋在藤蔓上吞吐蛇信,瞄准猎物准备出击的毒蛇也被炸成肉团。
  少了被毒蛇盯上的如芒刺背,林风终于长松一口气——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树上挂了数个时辰。加之风寒未好彻底,四肢虚软,精力不济,连自救都勉强。
  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哪儿爬出来一条手指粗、手臂长、浑身碧翠的三角头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