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就觉好笑,便全然无视了一旁泽村红着脸制止他说接下来话的举动,“我们最近练习了几次,感觉还不错。于是刚才我跟他说,除了暗号之外也要给属于他自己的球种取个名字。”
  “笨蛋脑袋瓜能想出什么来?”仓持上前踢了泽村一脚,“不会是类似于天马流星拳一类的吧?”
  “或者是动感光波之类的吗?”
  “你们都在说什么啊!”就连小春的兄长也加入了吐槽,泽村本略有泛红的脸终于涨成了熟透的苹果,手朝天胡乱地挥舞着,“我年纪还小,都没看过你们说的!”
  然后他尽管尽力了,也没躲开阿亮学长的手刀,不知手该捂头还是一开始受到袭击的腰部,恼羞成怒地拽过笑得前仰后翻犹不自知的御幸,“这么随便的名字显然是这个御幸一也才取得出来啊!”
  这回换御幸纳闷了,他随手揉了把投手不戴帽子时蓬松的头发,“注意下你对前辈的语气啊泽村!另外叫‘numbers’什么什么的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才过了几分钟呢,就赖到我头上了?”
  ——最早的的确确是这个随便的御幸一也取的名字没错了。
  只是只存在于泽村自己关于上辈子的记忆里——在春甲结束后的休赛季,捕手向他提出通过不同窝法来增加球种,并且以数字来命名,倒是不像这回一样还好心情地问他要不要取一个闪闪发光的大名。
  ——所以说‘闪闪发光’到底是怎么样一种形容啊?
  泽村略有些无语地想着,而捕手在继续向队友们吐槽他时又重新笑得不可自已,整个身体都支在了他背上。御幸的胸膛随着他的笑声上下起伏,热量源源不断地从他后背处传导到他自己的胸前,同时阳光正从他正前方直射过来,火辣辣地打在他裸露在外的脸部皮肤上,竟然让他全身都仿佛被置于火焰中燃烧一般热辣辣的。
  十个月的光阴好似流水一般,他犹自想着自我提高与打好眼前的每一场比赛,却恍然不觉身边人事、比赛输赢与他记忆一般逐渐推进,终于来到了令他、令他们痛不欲绝的那场比赛之前。而他也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恐慌,那已经知晓的结局仿佛一座大山压在心头,他看见学长们在看稻实比赛时沉默又亢奋的目光、看见成宫鸣意气风发地站在投手丘上,那些不甘、懊悔、痛苦仿若夜晚最猛烈的潮汐一般席卷而来,他突然没法理直气壮地对着他们下一场比赛的对手示威。
  “我们会赢的!”
  然而令他惊喜旳是,那个在他记忆里总是喜欢逞强的家伙竟然变得有所坦率起来?
  御幸说这话的时候侧头看着他,两人贴得极近,彼此的呼吸声都能互相听见——那夹杂着野心与些许不安的呼吸,两两交互后突然变得平稳起来。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想起了前天晚上球场边的对话,在那明朗的月色、以及捕手难得温和的话语中,他把自己从未想过与人分享的不安诉诸于口,而令他更想不到的是——他的捕手,竟然在之后别扭地鼓励他。
  “当然会赢的!”仓持不耐烦地扯开叠成一团的投捕二人,“阿东学长过来了,御幸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他只要坚定地、不逃避地看向前方就好了。
  忘记所有的一切,竭尽全力地投好每一个球——他所惧怕的事情尚未发生,不过是海市蜃楼。他相信自己,相信尽力奔跑挥洒了三年汗水的学长们,当然也相信——
  “阿东学长!”捕手眯着眼睛朝西边挥手,已经是职棒选手的东清国转动肥胖的身体朝他们走来。“你还记得这个白痴吗?正好现在我们在练习,你要不要接一下一年之后这个家伙的球啊?”
  他的信任穿越时空层云,建立在多年搭档与朝夕相处之上——因而显得全心全意,甚至偶尔让被信任之人倍感莫名与压力。
  却也忍不住,让人想要去回应这样一份心无旁骛的信任。
  他无比信任的那个人此时双手做喇叭状,挑衅完学长后旁若无人地趴到他肩膀上,“投那个怎么样,我相信你能让他大吃一惊!”
  “让他大吃一惊,然后轰了出去吗?”泽村虚推了一把装着护具的捕手,擦过对方满是汗水的脖颈,然后他的手掌心也密密起了汗。“number7还没完成呢。你就会乱来!”
  “在乱来这件事情上,我恐怕还是对你甘拜下风的。”
  的确如此,他话音刚落,泽村已经面朝走到跟前来的东清国,张开双臂——生怕声音不够响似的,“胖学长尽管放马过来吧!”
  “你够了啊,那边的鸟都被你吓飞了走了好吗?”
  黑压压的不知名鸟群受惊而展翅飞起,扑腾着翅膀没入远处丛林——仿佛是追逐着在云朵上方迟迟不肯落下的夕阳,高喊着胜利的口号,要努力去博个开始也是最后的念想。他也终于重新站定,回想着那个人将他的无心之举变为武器时的教导语言——
  交叉步站姿,挥动手臂使用全身力量。
  仿佛是要直捣打者胸口!
  “好球!”
  随着清脆响声,球牢牢落入捕手手套。光站在打席上就威压十足的打者此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而他只是专注地看向逆光中的捕手,站起身捏着球朝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于是他终于绽开了这两天来最为灿烂的笑容,食指指向蓝天——
  “一个好球!”
  他以他人看来毫无根基的信任全然倾注,来博取的可不仅仅是“认可”而已。
  他的贪欲可不比御幸一也的小,他要同等的信任、与这个人身边独一无二的位置。
  然而也就真等到了那一天——
  7月31日。
  中午的阳光煎烤着明治神宫球场。距离比赛上有些时间,广播里播放着高温须知,泽村抬起手臂,试图透过缝隙直视刺目的阳光。
  “果然有点兴奋呢。”
  他声音极小,不晓得是在说与谁听。
  “先发又不是你,你紧张个什么劲啊?”
  还好总是能传达给他想要的那个人。
  “谁紧张了啊!”他放下手臂,看见自己左手边的御幸一也正专注地看着一个方向——他的目光穿越了球场,直抵对手的休息区。“不过就算我并不紧张,比赛前消除投手紧张感也是捕手应尽的职责吧?”
  “比如说像你上次做的那样?”还未戴上隐形眼镜的捕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框架眼镜,挑眉冲他一笑——不知是否是泽村的直觉,这笑容里分明带了点不怀好意与……期待?
  “我上次做的哪样了啊?你这个不正经的前辈!”他有些不敢直视御幸的双眼,扭了头压低声音,“我想说的是你可以通过讲讲往事啊、渊源啊来给投手机动力缓解紧张!上次的事情请你忘记好吗!”
  鬼晓得他怎么一时鬼迷心窍做出了如此不合时宜地亲昵举动,他虽不再逃避与御幸一也日常相处,却仍觉不应由自己向前迈出第一步——他上辈子穷追不舍犹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结果,这辈子他只求小心翼翼、一切稳妥。
  “比如说你之前少棒时候,是不是被成宫邀请去稻实了?”
  这事儿他上辈子偶然听御幸提起便一直如鲠在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介怀些什么,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让御幸讲讲具体怎么回事。此时他脑里杂乱无章地想着其他事情,不知怎地就把话给问出了口。
  “你从哪儿知道的?”御幸立即转头狐疑地打量他,“你该不会又背着我不小心把我们情报透露给稻实吧?”
  “你看阿鸣上一场投球时候都知道以直球为主,不把其他球种暴露给在观众席看的下一场对手——你就不能学学人家有点意识吗?”
  “好吧,等比赛结束我跟你说怎么回事。”
  他这辈子只求小心翼翼、一切稳妥。
  可是他依然有倾尽全力与一切困难战斗的勇气与决心——这次他把决定权交给他所信任的这个人,如果他与他一般,仍然愿意一切面对一切,他非常愿意与他一起携手,披荆斩棘,哪怕最后仍然迎来了相同的命运。
  第11章
  去年的霸主稻实vs暌违六年甲子园的青道。
  “满场的观众都不算白来。”年轻的女记者看了眼大屏幕上的分数,第二局下半,降谷晓三振了五名打者后攻守交换,比赛维持着青道领先稻实1分的分数。她不禁也随着观众的喝彩声情绪高涨起来,反观一旁同是《棒球王国》的前辈却是深锁眉头的样子,因而略有些不解。“青道的这个一年级投手今天状态很好,反而稻实的成宫因开局失分投球有些用力过猛,是青道的好机会呢,比赛的主导权现在是在青道手上没错吧?”
  青道投捕互相击掌后回到休息区,稻实的王牌投手重新站上投手丘,本垒正上方的视角正好能瞧见成宫鸣游刃有余的表情。听见后辈的点评,峰富士夫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场上的稻实投捕,“去年夏季,一年级的成宫很容易因失分而投球节奏错乱而大量失分。但是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