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那就不吃了。”胤禛想也不想道。这话传到扶摇耳朵里,她登时又撒气。
  “可是我想吃!”
  “不行。”
  两个字狠心决绝毫无温度,直冻到人心里头去,扶摇鼻子一酸,眼圈一红,毫无预兆地,一串眼泪就这么滑下来。
  四阿哥揉了揉眉,知道这人一没睡醒,二饿着肚子,发脾气情有可原,而且他进府时,苏培盛特地向他转告了丈母娘走前留下的话:“扶摇有了身子后总是难受,因此心情也忽高忽低,或许还会发脾气,请四爷多担待些。”
  四阿哥走到床边耐心和扶摇解释:“不是我不让你吃,是太医叮嘱不能多吃,放任你吃只会让你身子更难受。”
  扶摇不依不饶,抱住他的腰,“可是我现在吃不到,我现在就难受,我要吃我要吃……红燕,去,去叫厨房给我做……”
  红燕不敢动,抬眼看向四阿哥,四阿哥正被扶摇两条手臂紧紧圈住。
  “去。”他下巴向外一点,红燕心中叹气,却只得听命吩咐去了。
  扶摇还在抽泣。四阿哥坐下来,抹了抹她脸颊两行清泪,轻轻笑道:“好了,如你的愿,好受些么?”
  扶摇点头。
  “不过,你就尝尝味吧。”四阿哥道,“听说你今天已经吃下不少山楂,山楂糕可
  以给你做,但你绝对不能咽下去,嚼两口再吐出来。”
  “呜——”扶摇刚小下去的哭声又响起来,“可是,可是我肚子饿呢怎么办……”
  “我让他们再给你熬一锅红枣粥,蒸个鱼,再炖个牛肉可好?”
  大半夜的,四阿哥看着扶摇吃了半碗红枣粥,扶摇嚼两口山楂糕,真的很想吞下去,可是四阿哥一瞬不瞬盯着她,一边望她嚼糕,一边叮嘱:“扶摇,要吐出来,听话。”
  扶摇若半天不吐出来,若有一丝要往喉咙里咽的苗头,四阿哥就要夺步过来,捏着扶摇的下颌,眼睛一眯,逼她往外吐。
  吃罢宵夜,漱了口,四阿哥把扶摇抱回床上,两人躺回帐子里。四阿哥想睡,扶摇不让他睡。
  吃饱喝足之人精神怎能不旺?
  扶摇平躺着,问四阿哥:“四爷,这孩子来得突然,想好名字了吗?”
  四阿哥闭着眼,脱口而出:“爱新觉罗弘晖。”
  果然,扶摇心道。
  “四爷说得这般爽利,是很早就想好名字了?”
  “嗯。晖,光也。”如你。
  下意识在心中补了两个字,四阿哥忽然一顿,蹙起眉心轻轻睁眼。
  可惜扶摇只想着孩子的将来,没看见四阿哥眼里一闪而过的,对自己的惊愕。
  “四爷,我现在这么难受,这个孩子在我肚子里只怕也难受……”对于这个孩子,扶摇仍有些害怕,怀胎数月,她已然对这孩子生出不舍,不想千辛万苦生下他,又眼睁睁送走他。
  四阿哥收敛心神,轻拍安抚,“我已看过脉案,几位太医都说此胎胎元稳固,你的身子也很好,若你实在忧心,明日咱们再叫太医过来。”
  四阿哥未明白扶摇的意思,扶摇拉着他手急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是担心这个孩子生下来体弱,他要是个体弱多病的怎么办啊……”
  四阿哥笑了笑,扶摇如此着急,他却浑不在意,那笑是对未来的无惧无畏,“哪怕他先天体弱,既是我爱新觉罗的血脉,自有皇族荫护,断无大碍。”
  扶摇咬唇,“那四阿哥你要答应我,以后要好好待我们。”
  “爷当然好好待你。”他几时薄待过她吗?顿了顿,胤禛接道,“至于咱们的孩子,若为女,则宠惯优待,若为男……既冠以爱新觉罗氏,必当严训方成栋梁之材。晖儿若为男子,便当承继祖制,立为宗室典范。”
  啊……
  另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扶摇心底升起。腹部陡然颤了颤,她摸摸肚子,仿佛已经看到将来孩儿颤颤巍巍躲阿玛的辛苦光景了……
  第89章 第89章即便前一日才归……
  即便前一日才归家,即便随军跋涉数日一日也未歇息,但今日四阿哥依然要早早到户部上值,便如同康熙、皇长子胤褆,以及费扬古一般,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国务之中。
  两个丫鬟伺候四阿哥更衣,四阿哥侧对着拔步床,一面更衣,一面望向帘帐内的身影。
  昨夜扶摇那么吵四爷,放在以往,四爷早就把她拉起来,要她也尝尝被扰清梦的滋味,不过今日四爷看着她,是发现扶摇把一条胳膊伸到了被外。
  更衣毕,四爷探进帐子里,把她胳膊放回温暖的被窝,这才离开。
  苏培盛候在屋外,笑盈盈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四爷立功回来,福晋又有了身子,四爷虽嘴上不说,但苏培盛跟着四爷那么多年看得清楚,四爷相当高兴。
  四爷高兴他也高兴,不过,当二人踏出正院,苏培盛的笑很快收敛了下去。
  “四爷容禀。四爷离府的这些日子府里一切都好,宗门太太带着漪兰姑娘进府住了四个月,宗门太太将福晋照顾得妥妥帖帖,除了每旬冯太医会过来请脉,那周神医也会过来。为福晋进补的饮食药膳也都有太医和神医二人共同查验,宗门太太在这上头做得格外细致,倒不须奴才们再多嘴插手了。”
  四阿哥点头,苏培盛忽蹙眉,接着道:“只是有一件……前些天门房来禀,说是咱们府外似乎有生人徘徊。奴才让他们暗中盯梢,确实是有这么几个人,瞧着筋骨精壮,脚步稳健,不似寻常人,像是练家子。但他们也不闹事,倒似奉了谁的命令轮流来咱们府前值守。”
  “守什么?”四阿哥侧目。
  苏培盛摇头,“奴才也不知。怕打草惊蛇,奴才让咱们的人按兵不动,原打算等四爷回来再做处置,没想到,嘿!守了五日那几个小毛贼就通通不见了!奴才想,会不会是知道四爷回来,所以跑了?”
  四阿哥忖了忖,“那些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半月前。”蓦地,苏培盛抬眼,双眸微微张大望着四爷,“是……宗门太太和漪兰姑娘回去之后。”
  四爷拧眉,“你确定?”
  “奴才确定。”
  “加派人手在各门盯着,若再出现可疑之人立刻拿下审问。”
  “奴才遵命。”
  户部上值时,四阿哥抽空给费扬古去了封信,告知苏培盛所述之事,让费扬古留意。虽不能确定两件事是否有关联,但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
  回京之后,四阿哥也要在处理政务之余,着手调查此前康熙令他查访之事——关于伊氏女。康熙要他查清伊氏滞留京城勾引太子,是否受人指使。
  其实胤禛心知肚明,哪里有人指使,无非是他二哥一时贪色罢了,便有幕后之人也只是顺水推舟。但胤禛不可能这么去和他皇阿玛说,除非他不想再得重用。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伊氏,陛下不可能让伊氏留在太子身边。
  五日之后,胤禛翻遍整个京城都没有找到伊氏。伊氏仿佛人间蒸发,但随后,胤禛翻寻官府案宗,发现在他们返京之前京城出了一桩无头女尸案。
  因没人认尸也没人报案,官府找不到凶手,此案便草草了结,但更引他注意的是,既然无人认尸,尸体为什么会被人领走?
  顺天府尹解释道:“尸体不是庶人领走的,是上面。”
  上面,吏部。再上面,索相。
  查到这里,那领尸之人已然浮出水面,胤禛自忖没必要再到索额图那里白走一趟,便直接去找了太子。太子神情悲痛,他也不瞒胤禛,只道伊姑娘孤身在外,遭此横祸皆因他起。他让人领走伊姑娘的遗体,让人火化带去了漠北,让其归乡。
  太子拍拍胤禛的肩,“孤知道皇阿玛让你查她,但人已故去,还她最后的清静吧,孤自会去向皇阿玛请罪,余下之事你不必再管。”
  “辛苦了四弟。”
  胤禛脚步顿在门边,有一句话想问,却最终没有问出口。
  胤禛回到府里,又是一个傍晚。夕阳斜照,扶摇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捕捉最后一丝余晖。胤禛远远站在院门口,看见眼前光景,心中对那未问出口的话忽然有了答案。
  他原想问太子:如太子这般权柄在握之人,也护不住喜欢的姑娘么?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伊姑娘已死。
  站在溶溶的暮色里,胤禛此刻忽然有了个念头。其实这十几来年他真正所拥有的不多,他的孩子,他的女人,他定要护住。
  “四爷!”
  扶摇悠悠闲闲一扭头,不经意就看见四阿哥独自站在院门口,神情怔怔,不知在望什么。四阿哥走过来的时候下人们一路行礼,唯扶摇依然躺在她的摇椅上,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无。
  怀孩子诸多不便,但有一样倒令扶摇得着便宜,那便是四阿哥免了她对他的礼数。三日前四阿哥来看她,她慢吞吞地往下蹲,四阿哥看了扶额,便对她说:“知你辛苦,以后在府里,福晋见我一概不必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