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要问。
  不要说。
  不要出声。
  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那条影子,仿佛在触上的一瞬,这一切都将化为一场泡影。
  皮鞋踩进水洼的声音越发清晰,与他的步伐几乎重叠在一起,让他更加不愿分清他此刻是否又置身现实。
  宋意生闷着头,一路被那人毫不怜惜地拖着走。
  对方好像是带着气,掌心的力道很重,每一步都把他的肩膀扯得歪斜。
  宋意生被摔进副驾驶室,后背猝不及防的撞上扶手箱,尖锐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咬紧的齿间溢出一丝颤抖的喘息。
  真皮座椅上熟悉的冷香侵袭而来,清冽的皮革气息里混着薄荷的凉意,像一把锋利的刀,轻易剖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让他的思绪溃不成军。
  直到窗外掠过的街景逐渐染上熟悉的轮廓,电梯镜面映出两具仿若纠缠的影子。
  宋意生眼神空茫地盯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后背紧贴着裴兆起伏的胸膛。
  熟悉的气味混着酒香,从他身后包裹上来,让镜中的倒影渐渐模糊了时光的界限。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某个雪夜,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搭在他脖颈,替他将围巾挂住,然后挽好一个结。
  密码锁发出“嘀”的一声,宋意生被拽着手腕扯进门内,毫无怜惜地丢在沙发上。
  他栽进沙发时勾落了茶几上的药瓶,白色药片在地毯上四散开,滚过深灰地毯,挣扎着想要拉扯他的清明。
  宋意生朦胧地睁开眼。
  他看见一个阴影从头顶罩下来,裴兆用鞋尖抵住那惨白的塑料瓶,像是要弯腰去捡。
  宋意生心里陡然一惊,一双手已经先于意识拦了上去。
  裴兆弯腰的动作顿在半途,突然被扣住的手腕传来凉意,在凸起的腕骨处稍作停顿,继而狠狠收紧力道。
  拦住他。
  这是宋意生心里唯一的想法,并付诸一切,不惜任何代价都要达成。
  醉酒的人并没有什么力气,困在他腕间的手掌也不过像是亲昵的触摸,直到裴兆发现那双手越攀越高,然后借力挂上他的脖颈,又缠住他胸口的绳。
  裴兆像是被定住了,下一刻猛地翻身折过来,欺身将那人压在沙发上。
  月光如同一张网,顺着解开的领带缓缓游走。
  宋意生被压在沙发冰冷的皮质面料里,膝盖陷进靠背的褶皱中,在裴兆沾着薄茧的手掌,后颈激起一阵阵细密的战栗。
  裴兆的犬齿擦过他的耳垂,一瞬间,宋意生只感觉自己的呼吸仿若都要静止,胸口传开一阵闷痛,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阵痛感像是针刺一般,越发清晰。
  他渐渐嗅到一丝血腥味。
  直到裴兆将指尖抵上他的唇缝,温和地,反复地,不知疲倦地在他唇角摩挲。
  “呼吸......”他听见耳畔裴兆无奈的叹息,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一双大手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抚道,“宋意生,张嘴。”
  一片干燥唇瓣抵上他的唇角,柔软湿漉的舌尖撬开他的齿缝。
  宋意生终于又感觉到沁凉的空气重新注入肺叶,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也随之而来。
  他的唇上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丝线崩落的声音清脆断裂,黑暗中,所有感官都变得更加清晰。
  他听见金属搭扣弹开的响。
  月光不算明亮,裴兆把手探向沙发旁边的落地灯,还没触到电源,就被另一只比春夜更冷的手拦住了。
  “别开灯......”一声几不可察的呢喃混着高度酒的醇烈,宋意生冰凉的指尖压在裴兆的手背上,又顺着衬衫的袖口往里探。
  冰冷的温度成为了此刻点燃引信的火星。
  裴兆按住他乱动的手,布料摩擦声里混着压抑的喘息:“宋意生,你看清楚我是谁。”
  第2章
  “......”
  回答他的是更热烈的吻。
  宋意生像只渴求温暖的猫,蒙头往他怀里钻,鼻尖堪堪蹭过锁骨,裴兆清晰地听见他贴在耳畔叹息道:“裴兆。”
  “冷......”
  “我好冷......”
  “.....”
  喉结滚动,裴兆再难克制,猛地欺身压上去,纠缠的指节抵住那人的喉口。
  正巧一片云识趣地躲开月亮,得以让他看清宋意生湿润的瞳孔,和那里头晃着的碎银般的光。
  宋意生眼尾仿佛天生就带着一抹浅淡的红。
  如今垂落的睫毛更像是被雨打湿的蝶羽,瓷白的皮肤衬得他的唇色愈发鲜艳,让人不禁想到雪地里露出个头顶尖,等待人投喂的野狐。
  .
  后半夜暴雨骤至,雨丝在窗玻璃上砸出密集的鼓点。
  裴兆的指腹碾过宋意生泛红的唇珠,恍惚间仿佛触到一颗山野间熟透的山莓,果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水珠从发梢滚落,沿着他绷紧的锁骨滑进衣领,薄如蝉翼的果皮之下,指腹只稍一用力,便有绯色的汁液渗出来。
  雨浪翻卷,不堪重负的树枝再承受不住风雨的侵袭,终于,那被雨水浸透的、沉甸甸的果子“啪嗒”坠落,闷响里裹着果肉迸裂的细碎声,连空气里都浮着醉人的甜。
  “你总是这样......”混乱之间,裴兆抬手环住他战栗的背脊,指尖缓缓向下游移,悬在离他皮肤半寸之处发颤。
  尾音消弭在突然贴上来的唇,咸涩的血腥味在齿关漫开,宋意生又一次迎上去,然后咬破了他的舌尖。
  腰间的禁锢骤然松懈,意识消散前,他感觉到温热的指腹蹭过他发烫的眼尾,将他的呜咽尽数堵在咽喉。
  .
  第二天早上,宋意生是被渴醒的。
  没喝完的矿泉水瓶歪倒在茶几上,喉咙燥得像塞了团燃尽的炭,每一次吞咽都牵扯出细密的疼。
  他摸索着去够床头的水杯,手肘不小心撞翻了台灯。
  “砰”的一声闷响,金属灯座砸在地毯上,虽然不至于一瞬间就碎开,却也惊得他浑身一颤。
  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他身上。
  二月的晨光从纱帘缝隙漏进来,在墙纸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宋意生撑着床垫坐起来。
  宿醉的头痛像钢针般扎在头骨,视线里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蒙着层雾,带着重影,将地面上散落着几颗白色药片铺展的更开。
  “还是不行吗?”
  他用手指捻起一颗白色的药,药片抵在唇口,苦涩的腥味便顺着嗅觉弥漫开。
  宋意生舌尖一卷,也不用水,药片就被他一口吞下,熟悉得像是已经在过去做过千百遍。
  宋意生扯开衣柜,随手抓了件衬衫,径直走向浴室,冷水从头顶浇下的瞬间,药片的苦涩才被冲淡了些许。
  雾气氤氲中,他抬手抹开镜面的水珠。
  镜子里的人猛地僵住,微蜷的指尖迟疑地抚向锁骨处的暗红吻痕,停驻在骨骼的凹陷,微微划破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冷冽的薄荷、滚烫的掌心、疼痛的吻。
  梦境中的片段突然碎裂开,宋意生终于清醒,水珠顺着发梢滴进眼睛,他盯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尾,仿佛还能感觉到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耳垂,还有裴兆低沉的叹息混着雨声在耳边回荡。
  ......
  手机在客厅里疯狂震动。
  像是某种救赎的信号,将他从令人窒息的回忆中猛然拽回现实。
  宋意生胡乱裹了件浴袍出去,脚趾又踢到倒地的金属台灯,晃荡的零件碎响伴着程岸的大嗓门从听筒里炸出来。
  “宋意生你他妈死家里了吗?十点开会不知道?陆总今天的脸比锅底还黑!”
  “知道了。”
  带着电流音的杂音吵得他的头更痛了,宋意生揉着眉心想挂断电话,却又听见:“陆总刚才给咱们组移交了新任务,是个酒吧的扩建方案,你说巧不巧,正好就是昨天那个生息。”
  宋意生被这句话钉在原地。
  “咚”的一声脆响,危如累卵的台灯终于分崩离析,灯柱在鞋底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玻璃灯罩突然炸裂,四散的碎片落在地上,像一道道许久未愈的疤。
  ......
  宋意生抓起外套冲出门时,腕表上的分针正咬在表盘正下方。
  但他依然又多抽出了半分钟本不富裕的时间,给自家的智能门锁改了个密码。
  幸而早高峰的尾声让他从环路畅通地贯穿南北,得以在会议开始前三分钟精准入场,进门时顺手接过程岸递上来的材料,落座在陆总左手边的空位上。
  会议投影的ppt不断切换,画面在视网膜上落下一段段模糊的残影。
  展台上的汇报滔滔不绝,宋意生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目光牢牢地盯着桌面上的项目方案,若是眼神有实质,苍白的纸张已然要被他盯出一个漆黑的洞。
  他机械地转动着手中的笔杆,直到膝头被程岸撞了两下,才听见自己的名字已经响了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