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任天成眼睛忽然一眯。
  是他?
  ·
  “是这家店吗?我们会不会走错了。”
  花园路菜市场北门那条街上,江川骑着车带雾星河穿梭在街道两边,这附近人多车多,他车速一直不高,走起来不太好走。
  “不会错。”
  江川在路边找了个位置,把车停下来锁好,然后带着雾星河继续往前走,“这边前两年改建过一次,好几家店都换地方了,跟着我走,小心点。”
  清晨的菜市场,人来车往。
  江川手往身后一拉,握住雾星河细瘦的手腕,将他放到身后,自己走在他前面开路。
  雾星河动了下手腕,将自己手掌换进去,这下就变成了牵手,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两人之间的空隙也缩小了。
  江川看了他一眼,“路边有卖糖葫芦,吃吗?”
  雾星河视线被人群遮挡,没看见哪儿有卖,但还是说:“要吃。”
  花园路菜市场,是附近最大的批发市场。
  大早上进进出出的全是三轮车和特意来买菜的老头老太太,那些早上拉货的人基本都会在这里吃早饭,所以路边的小摊和饭店格外多。
  等两人排完队,走到那家米线店坐下时,手里已经拎了好几样东西。
  早上人多,他们只能和其他人共用一张桌子,好在店里应该是刚装修过不久,桌椅板凳都换了新的,看起来比以前干净敞亮了许多。
  和他们拼桌的是一个年轻妈妈带着孩子,小孩儿看起来有七八岁,马上要去上补习班了,却不肯好好吃饭,妈妈在旁边盯着他一口一口吃。
  小孩儿吃一口就看一眼旁边,“……妈妈,我也想吃糖葫芦。”
  雾星河啃糖葫芦的动作一顿,眼皮一抬,和面前小孩儿渴望的眼神对视了两秒。
  “……”
  随后他有些心虚地移开眼,悄悄低下头装作没看见,手指还捏着桌上的零食袋子,小幅度地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年轻妈妈不耐烦地让儿子赶紧吃,“昨天不是刚吃过,医生说你牙都黑完了,以后不准吃糖了。”
  小孩儿瘪瘪嘴,只好委委屈屈地吃着碗里的米线,脸上还挂着几颗泪珠。
  江川端着两碗米线走过来时,还好奇地朝那小孩儿看了一眼。
  母子二人很快就吃完离开了,他们这个位置比较靠里面,暂时也没有其他人过来坐。
  雾星河扭头看了眼江川,忽然说:“刚才那个小孩儿有蛀牙,他妈妈不让他吃糖,他好可怜。”
  江川目光落在桌上那堆零食上,有糯米甜糕、芝麻糖球还有话梅干,他点点头说:“他妈妈是对的。”
  雾星河撇撇嘴。
  拿起原本给他留的最后一颗糖葫芦,一口塞自己嘴里吃了,声音有些含混着说:“他看了我好几眼,应该是想吃,但是我不想给他吃。”
  这些都是江川给他买的,他才不想给别人。
  江川拿着醋瓶往碗里倒了点,闻言有些失笑道:“行,买给你了就是你的,不给他吃就不给他吃,让他妈妈去给他买。”
  雾星河这下高兴了,“嗯,我也要放点醋,还是这家米线好吃,味道这么多年都没变。”
  江川往他碗里倒了两滴醋,点头,“在别处都吃不到。”
  吃完饭后,时间还早。
  两人就稍微逛了一会儿,买了点待会儿需要用的东西,正好避开早高峰的车流量,路上不会那么堵,不过江川平时骑车带他的时候,一般速度也都不高。
  反正他们今天不着急。
  倒是路上意外地碰到了另一辆dem500,对方朝他比了好几个手势,意思是想跟他比比,能不能认识一下。
  江川懒得搭理他,回了个没空,结果对方一直跟着他们。
  “抱紧我,闭上眼。”
  江川有些沉闷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头盔传过来。
  雾星河听话地照做,知道他是想将对方甩了,手臂紧紧环绕着他的腰身,身体也紧贴着他后背,双手能感受到江川腰腹间的肌肉变得紧绷起来。
  下一秒,他身体骤然一轻。
  身体脱离地心引力般向上抬了抬,迎面直冲过来的狂风,要不是有头盔挡着,雾星河觉得都能把他脸吹僵了。
  由于路上这一段插曲,两人到南山墓园门口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还早了半小时。
  今天是个好天气。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墓园门口两边的马路上种的全是常青树,加上这附近人烟稀少,林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静谧而安宁。
  雾星河到门口老伯的摊位上,买了两束白菊,然后跟着江川一起往里走。
  走了大概有十分钟,两人停在一处墓碑前。
  江川从袋子里掏出带来的小扫把,扫着碑上和周围地上的灰尘,雾星河蹲下来,去拔刚长出来的小草。
  等两人打扫干净后,雾星河就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好,把两束菊花分别放在照片的两侧。
  像是在簇拥着中间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
  江川先弯腰拜了拜。
  随后雾星河也同样拜了拜,直起身的时候,他看着照片上笑得脸上皱纹都展开的老人,眼眶忍不住一阵阵发酸。
  “……奶奶,对不起,我来看你了。”
  第32章
  这是雾星河在江奶奶去世后, 第一次来看她。
  墓碑上江奶奶的照片,像是从某张合照上单独裁出来的,还能隐隐看到她旁边那个人的半边肩膀,应该是合照。
  不过照片里的江奶奶, 比她去世之前的样子, 看起来要年轻好几岁。
  老人面容和蔼, 神态自然,脸上是自然流露出的幸福微笑,看得雾星河一阵眼热。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偷跑去疗养院看江奶奶时的景象。
  那是在江川入狱后的第五年。
  疗养院是徐子舒找的,依照江奶奶的要求, 不去太远的地方, 于是就在榆城当地找了一家设施和环境最好的疗养院, 只不过离着三中那一片,还是远了很多。
  雾星河那时候不知道这是徐子舒和江川谈判的条件之一, 还以为徐子舒是为了报答江川救他的恩情, 出于善意才这么做。
  于是那段时间他虽然对徐子舒很是不满, 抵触情绪强烈,但徐子舒说的话他还是信得。
  她说是江川不想见他,他信了。
  她说替他寄信给江川, 他也信了。
  然后就这样信了她五年,直到江奶奶去世。
  他只是不理解,为何徐子舒一直不让他去看望江奶奶, 难道江川不愿意见他,江奶奶也不愿意见他吗?
  日复一日,他心里的愧疚和自责不断叠加。
  雾星河最想跟江奶奶说的就是一句。
  “……对不起”
  他想说都是自己惹下的祸,却让江川替他承担了罪恶后果, 害得原本就风雨飘摇的祖孙俩的小家庭彻底分崩离析,是他该死,是他对不起江奶奶。
  可是徐子舒将他囚在家里,哪儿也不准他去。
  雾家大门常年紧锁着,来往进出的只有几名佣人,处处守卫严密。
  雾星河想了无数个办法逃出去,结果不是刚出大门就被发现,就是在车站被一群人摁在地上,还有一次他都踏上了榆城的地界,大巴车却被强行拦截下来。
  现在想想,他最后那次“偷跑”成功,说不定还是徐子舒大发慈悲故意放他去的。
  ·
  江奶奶生病了,病得很严重。
  她以前带着孙子东奔西跑时,不论寒暑,每天凌晨四五点就起来推着小三轮去炸油条、卖包子,二三十斤的面粉也能直接扛着就走,身子骨好得很,几乎没生过什么病。
  唯一的老毛病可能就是腰疼了。
  这是老人多年积劳成疾累出来的病,没法儿治,只能想办法缓解。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江奶奶,有一天居然会病得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
  “……奶奶,我来看你了。”
  雾星河睁着两只大眼睛,有些无措地看着病床上这位满头白发,瘦得手脸上只剩下一层皱巴巴皮肉的老人,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眼前的老人陌生得让他不敢确认。
  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看了看他。
  她目光是涣散的,大概是没看清是谁,又无力地闭上眼睛,不过她耳朵倒是听见了,嘴唇轻轻一碰,发出一道微弱的声音。
  “谁来了……是阿川,阿川来了……”
  雾星河抿着嘴摇摇头,想起她看不到,又凑到她耳边说:“不是他,是我……奶奶我是星星……”
  “星星……”
  老人在听清这个名字后,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使劲儿撑开眼皮去看他,待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她手掌颤颤巍巍地抚上男孩的脸颊。
  “……你是星星?”
  雾星河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就淌了下来。
  “是我奶奶,我是星星……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