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雪滑到了他紧扣贾想手腕的指背上,祝千龄感知到掌心中的手腕轻轻一颤。
  思及贾想在西沙中半身入土的虚弱模样,祝千龄还是放缓了脚步,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扫开落在贾想手上的雪。
  随后,贾想反客为主,攥住祝千龄扫雪的手,将他拉到身前。
  祝千龄被忽如其来的亲密惹得心脏猛跳,他微微瞪大双眸,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儿。
  雪意未消,眼中人笑意盈盈,如雪旖旎,他伸出如玉雕刻的手。
  祝千龄盯着那只逐渐放大的手,忽觉寒香实在是冷冽,冻得他五官生疼,只能僵硬地愣在原地,连呼吸都被冻住了。
  只见眼前的手一转,贾想捻起落在祝千龄肩上的一朵红梅,轻笑道:“帮你扫扫落梅罢了,紧张什么?”
  祝千龄有点失望,他自暴自弃地别过身。
  “怎么啦?”
  贾想不知祝千龄为何反应忽然这般冷硬,明明昨夜他们还在潮热与失智中颠鸾倒凤,不知今夕何夕。
  想到昨夜,贾想摸了摸鼻子,心中藏着握着的话不知从何挑起。
  “岁安,我……”他欲言又止。
  祝千龄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睫轻颤,手却没有放开。
  梅林被新雪捂得一片岑寂,连风都凝滞了。
  “我想与你说……”贾想憋了老半天。
  他想说穿越者,又不知该从八年前捡到祝千龄的那一夜说起,还是从祝踏歌的纷乱往事说起。
  失了此方向,贾想又想同祝千龄道两年前他在北川的处境,想和祝千龄解释自己并不是故意丢下他的,可一说起来,就要扯到他将祝千龄作为筹码送给萧敖的败事。
  跳开此圈,贾想想要从醒来说起,可关于这件事,祝千龄回避的态度很是坚硬,导致贾想亦无从下手。
  思来想去,贾想词穷了,他直来直去了一辈子,不曾有过这般遣词造句都要万分考量的时候。
  看出贾想的窘迫,祝千龄沉思片刻,还是好心地搭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去寒牢?”
  此问一出,本还在心慌的祝千龄瞬间由阴转雨。
  “你看到春半的下场了吧?”祝千龄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倨傲地抬起下巴,即便祝千龄比贾想矮了半颗脑袋:“后悔了吗?”
  贾想懵了:“后悔什么?”
  “后悔收留了我。”祝千龄紧紧攥着手下滑嫩的肌肤,另一只手在看不见的地方,往掌心中留了几弯指印。
  两人之间隔着不足一尺,却像是横亘着整个寒冬。
  贾想不解:“怎么会这么想?”
  熟料,这句单纯表示疑惑的话让祝千龄反应变得更为颓靡,他张了张嘴,不想再解释,别过身,就要拎着贾想回屋。
  贾想不依,现下就是敞开心扉的最好时机,他恐祝千龄长久内耗成了疾,有什么话,通通说开就好。
  于是,贾想慌不择路道:“昨天夜里,我是愿意的。”
  祝千龄拉扯的力度瞬间灰飞烟灭。
  清冽的梅香丝丝缕缕,缠绕着祝千龄微乱的吐息,白雾在冰冷的空气里仓惶离散。
  贾想凝视着祝千龄的半截侧脸,指尖残留着方才拂过对方肩头落雪时,那单薄衣料下透出的、鲜活而温热的触感。
  梅枝纷纷坠落。
  生恐祝千龄不相信,贾想喉结滚动,缓缓抬起手,一把将祝千龄烂在怀中。
  他的胸膛抵着祝千龄瘦削的背,手臂环着祝千龄的腰,只有贾想才知道,手中这截腰肢能够有多么柔软,多么敏感。
  一股无声的冲动在胸腔里冲撞。
  贾想将下巴抵在祝千龄的肩膀上,轻声道:“我是愿意的,岁安。”
  祝千龄涩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不要哄我,你不要欺骗我,我不是当年懵懂的孩童,不是给一颗蜜枣就能轻易打发走的孩子。
  祝千龄眼睫抖动,空虚地盯着眼前的雪地。
  “我知道,我们岁安都二十有二了,”贾想感知到怀中人轻微的挣扎,手环得更禁了,“我不会像你小时候那般逗着你。”
  “我说的是认真的。”
  贾想犹豫片刻,微微侧过头,他的动作慢得像怕惊走一只栖雪的寒雀。
  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拂过祝千龄冰凉的脸颊。
  指下的肌肤瞬间绷紧。
  “岁安,你都不肯听我说完一段话。”贾想委屈巴巴地念着,嘴唇若有若无地扫过祝千龄的耳根。
  红了。
  贾想颇有兴致地盯着,熟料身下的祝千龄毛倏然炸开,手开始振动。
  他难堪地说:“你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
  话音未落,祝千龄倏然瞪大了双眸。
  贾想吻住了他。
  唇瓣相触的瞬间,只余下呼吸间急促的白雾交织缠绕。
  那试探般的轻啄生涩得像初绽的梅瓣,一触即分。
  唯有梅香,无声融进了彼此的吐息里。
  祝千龄猛地抬起眼,红瞳里映着漫天碎玉和贾想紧绷的面容,眼神里有慌乱,有羞怯,还有一丝……来不及掩藏的难以置信。
  他抬起手,若梦中神游般,碰了碰自己的唇。
  贾想一把抓住他的手,强硬地将指尖送至自己的唇瓣上,温热的触感,惹得他有些瘙痒。
  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滚烫。
  “我没有骗你,岁安,”贾想吻了吻带着厚茧的指腹,“发生太多事了,我没来得及消化,不知道从何处与你说起。”
  贾想蹭了蹭祝千龄的侧脸,距离一寸寸缩短,近到能看清祝千龄鼻尖上细小的雪沫,近到能感受到祝千龄温热失乱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唇。
  祝千龄垂眸:“你想同我说些什么。”
  他刻意避让着,似乎不愿相信这份忽如其来的惊喜。
  贾想热血上头,察觉到祝千龄的逃避,心间的话便藏不住了。
  “我不是闻人想,也不是闻人辞,我有自己的名字,我有自己的人生。”
  贾想抚摸着祝千龄的腰:“我叫贾想,西贝贾,相心想,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闻言,祝千龄猛地睁大双眸,瞳孔剧烈颤抖着,紧紧盯着贾想。
  “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贾想梦游般地说出这句话。
  头顶那团厚重的阴云终于一扫而空,贾想豁然开朗。
  风动,香动,心动。
  贾想嘴角一弯。
  他的心口似有万千梅蕊,在冰天雪地中,悄然盛开一片滚烫的春意。
  “我爱……”
  贾想顿了顿,道:“我想一直看着你。”
  爱似乎不足以形容贾想对祝千龄的感情,他一边觉得爱很浅薄,又一边觉得是爱自身就很浅薄。
  当他在北川将祝千龄视为锚点,处心积虑为祝千龄谋取一条生路时,贾想就离不开祝千龄了。
  至始至终,不是祝千龄离不开贾想,是贾想离不开祝千龄,他在这个混沌不公的荒诞世界中,眼里只能看见一个人。
  “岁安,不是因为你爱我,我才回应你,也不是因为你恨我,我在委曲求全,我只是纯粹地离不开你。”
  “我是为你而来的。”
  祝千龄呼吸一窒,贾想的眸光深邃不可测,方才还甚是纷乱的心声平静无澜,祝千龄像是被目光牵引着,又像是被心头奔涌的洪流裹挟,终于不再排斥,而是缓缓倾身靠近。
  就在双唇即将触碰的刹那,祝千龄极细微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时间仿佛被冻结,只有两颗心在死寂的雪幕下狂跳如雷,擂鼓般撞击着彼此的耳膜。
  近在迟尺的呼吸中,贾想闭上眼。
  唇瓣生涩地、轻轻地贴合在一起。
  没有深入,仅仅是笨拙的厮磨,却像有细小的电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贾想脑海中那团惹人心烦的机械声不断报备——
  【……感化值89……感化值92……感化值97……】
  最终,停留在99这个位置,再也没动。
  可贾想才不在乎什么感化值,他又不是为了感化值而来的。
  他热切地加深着吻。
  分开时,两人急促地喘息着,交织成一片滚烫的雾,唇间残留着梅花的冷冽清寒,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对方的、令人眩晕的甜意。
  一片被惊落的红梅,打着旋儿,悄然跌落在他们之间未曾相触的、微微颤抖的指尖旁。
  贾想抹去祝千龄眼角的泪水,安抚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祝千龄乖顺地任着贾想抚摸着他,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儿,耳朵泛起的红潮迟迟不肯落下。
  非常可爱,非常美味,令贾想陶醉。
  “贾想。”祝千龄悄悄咪咪地念了一声。
  贾想应道:“我在。”
  “贾想。”
  “我在。”
  祝千龄满足地把自己窝在贾想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