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莫慌,正常的。”中年男子劝住贾想,取来不冻泉水,递给贾想,示意他给祝千龄喂下。
  祝千龄已然转醒,他怔神地注视着贾想,口齿不清道:“我们离开……”
  他半边身子都是银针,头顶还竖着几根,五感麻痹锐痛,却不管不顾地要坐起身,拉着贾想就要往外走。
  然而他通身无力,被中年男子训斥着一推,祝千龄轻飘飘地飞回了炕,茫然无措地盯着贾想,发间的银针一闪一闪。
  不知为何有一种天线成精的喜感。
  贾想抿着嘴角,安抚道:“你好好休息,待康复了,我们再走。”
  “不行,”祝千龄一倔强起来,蛮横的脾性便露出头,“不要待在这儿,我们快去涅门。”
  “涅门?”
  中年男子挑眉,见状还想说些什么,屋外忽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关门声。
  围镇人家少有木门,多是由矿场淘的废弃金属所铸造浇灌的铁门,一合上,响声如雷,似被烈风带起,震得屋檐雪都在簌簌落地。
  莫得警惕地起身,侧着耳听闻。
  “哎呦,白先生,你家莫得回来了没哦?”对面的住户是一位瘦削的女子,她裹着红丝巾,脸上刺着符文,很有南海风情。
  “莫得回了就好!哎呀快些关上门吧!那群鬼又来了!”
  说着,她匆匆地把门口倚靠的扫帚拎回屋里,往身后叫闹的孩子低声骂了几句。
  女子关着门,高声道:“白先生,你家税金齐了没?可还要我借于你们些许?”
  中年男子笑着招手:“婶子快回屋吧,不用忧心。”
  对面又应了几声,关上铁门,莫得与中年男子对视一眼,神色莫测,他一瘸一拐地把门槛的积雪扫下,重重锁上了门。
  见此,贾想不敢再多言,按捺住祝千龄,好在祝千龄亦知事态发展不对劲,也停了挣扎,不动声色地将头窝在贾想的大腿上。
  中年男子不说话了,他熄了灯,坐在炕边,双眸紧紧地凝视着铁门,仿佛铁门外有什么洪水猛兽。
  莫得从角落里掏出乙柄长枪,搁在脚边,挨着中年男子坐下,手揽过中年男子的肩,压低嗓子,凑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中年男子不语。
  门外忽而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铁片被砸得当啷作响,手段暴力。
  贾想屏息凝神地倾听着,中年男子显得很急躁,站起身,帮祝千龄拔出银针。
  “时辰差不多了,”中年男子面容肃穆,“你带着他从后门离去,风头过去再带去医馆,扎三回针,饮几日不冻泉水,便能痊愈。”
  氛围凝重至此,贾想一探祝千龄的额头,温度竟褪去大半,心下巨石落地。
  “多谢您。”贾想不明事态,扶起祝千龄便要依中年男子离去。
  屋外铁门破除声咯吱,随后一道惊天动地的哭嚎声悬浮在半空。
  “大人!您行行好吧!我还有两个孩子呀!”
  妇女悲痛地呼唤着,哭声掩盖了太多稀碎的声响,孩童声,砸落声,嘲讽声,聒噪却平淡。
  中年男子隐去眸光,别开脚下堆积的杂物,指着一道小门,道:“你们快从此处离去。”
  贾想颔首,祝千龄脚步虚浮,他牵着祝千龄跨越杂物,手握上门把。
  “哐哐哐——”
  莫得倏然回头。
  他们的铁门被砸响了。
  第41章
  “稍等——”
  中年男子烦躁地啧嘴, 一脚扫开堆积的杂物,把针卷胡乱一裹,塞到贾想手中。
  烟尘四起, 杂物咚咚作响, 却盖不住铁门外越发粗暴的敲砸声。
  “不要和人说你是外来客,也莫要与人说你到过我这儿看过病,”中年男子低声嘱咐道,“等风头过了,去不冻泉, 再把针卷还我。”
  贾想不明觉厉, 护着祝千龄, 弯腰从小门离去。
  眼前是一道更加幽深窄小的通道, 雪积得很深,贾想被冻得一哆嗦。
  身后小门被轻轻合上,墙壁很单薄,一墙之隔,贾想听见铁门敞开, 随后是三四人呵斥的声音。
  “白乡明,架势这么大呢?”一道尖细的声线高高吊起, 每个音调都轻浮不可品。
  白乡明不客气地呛声:“那还不及您官威权重呢。”
  天际飘雪,祝千龄的头轻轻靠在贾想肩膀,呼出的气团温热潮湿。
  贾想恐他冻着, 把他往怀中揽着,祝千龄生得肩宽体长, 却刻意缩起自己,蜷在贾想怀中,不愿放开。
  见白乡明那般急切地赶他们走, 恐怕这群挨家挨户收税的人有古怪,贾想不愿耽搁白乡明,将针卷放入怀中,踮脚便要离去。
  有人嗤笑一声,粗着嗓道:“你俩欠的税金今儿就必须交上,不得再拖延。”
  “呵,税金?怕不是赎身钱吧?”
  另一道温和的声音不紧不慢道:“先前姚大人允许你们二位拖税金,是因心善,可今儿上头来了位大人物,你们还是配合着吧!”
  贾想脚步微顿,竖起耳朵倾听。
  “大人物?”沉默不语的莫得开口,“三十年前,也是大人物让我们来此,许我们未来蓬勃,现在这位大人物呢?”
  “今时不同往日,那位大人物,可是当今女皇唯一嫡子,闻人想殿下——”
  乍听见自己的名讳,贾想被吓得一个激灵。
  他什么时候说要来围镇了?他找死吗?
  白乡明也是如此想的,他毫不犹豫地揭穿道:“堂堂皇太子要来我们这座半死不活的小地方?笑话。”
  “怕不是涅门的那位大人物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把围镇当鸡宰了示威吧?”
  尖细嗓子拔高了声调,高高在上道:“净说些大不敬的话,你们不也从中拿得了好处,这不——”
  他不怀好意地笑着:“白先生,你那套用上佳灵石打造的针,不就是好处?”
  闻言,贾想紧了紧怀中的针套,对祝千龄低声道:“我们要离开快些,可行?”
  祝千龄抿唇,颔首。
  身后的声音愈来愈微弱:“你把那针押了,就还得上税金,供你两口子安安分分,莫要敬酒不吃……”
  祝千龄耳朵微动,往后深深瞥了一眼,雪花轻落,把呵斥声压得越发细微。
  骤然,尖细嗓子大呼小叫道:“这儿怎么有一块沾血的法袍!你们又私下救助什么人了!”
  贾想显然听到了那一声尖叫,随后杂物推落的声响传入巷中,他心中一惊,脚底积雪深厚,行走困难。
  不得已之下,贾想做出决断,抄起祝千龄的腿弯,两三下跃到屋顶,借着檐角,小心翼翼地隐去身影。
  幸而白乡明将杂物全堆到小门前,那三人费了一段时间推开门,落雪填满脚印,天上地下苍白一片。
  那三人长相如同各自的声线,一个尖嘴猴腮,一个五大三粗,一个笑面狐狸,弯着腰探出头,不见人影,又气冲冲地合上了木门。
  贾想不再做耽搁,亦不敢肆然暴露身份,抱着祝千龄,几步跨过房屋,落入一条深巷中。
  祝千龄乖巧地窝在他怀中,他身上的疼痛渐渐消散,恢复了几分力气。
  他轻声唤道:“殿下。”
  贾想歪头,掌心下祝千龄的体温降得太快,他恐患了伤寒,灵力丝丝缕缕探入祝千龄灵脉中,为其生出些许暖意。
  “两口子……”祝千龄顿了顿,“是什么意思?”
  “啊?”
  贾想颇有些茫然地垂眸看向祝千龄,他心中被那三名官吏的话占据了大半,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
  “就是他们二人,两口子。”祝千龄疑惑地伸出手,想要戳一戳贾想胸口,临到头又转为手背,轻轻点叩。
  针包体积不小,压着贾想的心口,被祝千龄的手背一戳,酥酥麻麻的。
  贾想恍然大悟。
  同性恋在什么时代亦或什么世界都不稀奇,存在即合理,贾想前世遇到的同性恋忒多,还遇到过追求他的男生。
  不过在男频修仙文中还能遇到男同,令贾想颇有些意外。
  但贾想心底燃起了一股欲望——当爹当了这么久,是时候给祝千龄科普一些适当的价值观念。
  于是,贾想放柔了声线,徐徐善诱道:“他们是夫妻哦。”
  祝千龄歪头,若有所思,蓦然长叹一声:“啊,我晓得了,娈童,是否?”
  这一番顿悟将贾想哽住,他大惊失色道:“不是。”
  “那男子与男子之间,”祝千龄红眸微动,在细雪中亮得生气,“还能有什么关系?”
  “夫妻又不单指男女结合,男男女女亦是存在的,我们莫要以非议的姿态去看他们。”
  方才那一哽,贾想的满腹稿纸作废,他温声解释了几句,就要跳过话头。
  “我们先去寻找不冻泉罢。”他回忆白乡明临行前给的指示,决心在不冻泉治好祝千龄的腐朽之症,归还针卷,便收拾去涅门,好好探查一番此次收税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