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阁藏春 第24节
  宋卓远见是熟人,规矩地从上衣口袋里掏火机,给他点烟。
  裴京聿那只手,青筋脉络清晰漂亮,停滞在姜嘉茉眼前。
  白雾缭绕,如鬼如仙,像是地狱冥火引诱回头的欧律狄。
  男人心安理得地享受完,顶流明星伺候他打火的待遇:“刚才在聊什么,易餐而食,真好玩儿。”
  他没抽,懒洋洋捻在手上,径直落座到姜嘉茉身边:“你们继续。”
  远处一片哗然。
  他之前的卡座,秦稼轩,董思明,楚舟。
  陪同的女明星。
  包括他的保镖和助理,似乎都想大动干戈,过来陪他。
  只有姜嘉茉,并不想当众和他扯上关系。
  她想起,城楼上的眼泪。
  想起他回答的“有”,却没有珍惜她的第一次。
  姜嘉茉侧头望向宋卓远:“这个人我不认识,我们去隔壁坐。”
  她一起身,高跟鞋太细没站稳。
  姜嘉茉撑着他的膝盖,跌到他的怀里。
  裴京聿就好整以暇的笑着。
  观赏她像被地球引力拉扯来回的行星一样失序,陨落。
  男人掌骨横贯在她的侧腰,扶她拢向自己:“帮你回忆一下我?”
  她裙摆卷边,露出白盈盈一截腿部皮肤。
  裴京聿不动声色,整理好她走光的地方,“渴肤症不难受吗。”
  她被他圈在一小块地方,眼睛湿润地仰脸看他。
  裴京聿弯唇笑了下,放低声音说:“那天,是怎么主动抱我的。”
  趁她在他膝上。
  他的指腹缓慢地隔着衣料,沿着她的脊背,勾勒山水画轮廓一样剐蹭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遍布暗涌,暧昧横生。
  “别厚此薄彼。”男人把他的食物,递到姜嘉茉眼前。
  他讲话没头没脑,垂眸睨她:“难道他的更好吃,让你努力加餐,勿、念、‘妾'?”
  最后一个字,咬得好欲。
  仿佛他是“妾”。
  被负心的她,抛到九霄云外。
  她恨透了他的训诫癖。
  更恨透他步步为营的以退为进。
  姜嘉茉心神不宁,从他怀里起来。
  她起身艰难地推开他,磕磕碰碰往前走,坐到和他隔了几个横断的位置。
  男人端坐原位,见她望过来。
  他举止倜傥,懒怠扬起长指,给她炫耀他手掌上,挂着她解开的狐白围脖。
  裴京聿沉静地瞧着她,冲她笑。
  那一刻,仿佛他手上的不是围脖,而是挂着拴在她脖颈上的锁链。
  姜嘉茉扭头背对他。
  女生一个人孤单坐在那里,脊背伶仃。
  她的衣领被摘掉围脖,领口有点儿散。
  光线笼得她脖颈皓白如雪,招人一捏就化。
  某人可怜的模样,真难拿。
  剐得他,简直心痒难耐。
  裴京聿的朋友看不上这里的龙舌兰,私下里准备了九二年的鸣鹰赤霞珠。
  一瓶六位数。
  他选了瓶最醇香的一瓶,命人醒好,给她送去。
  裴京聿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没人敢拒绝。
  他唇边噙着笑,恍若赔罪一样礼遇周道:“占了人家的位置,不换点好处?”
  秦稼轩心里腹诽,“哥,您倒是真大方,豪掷一万倍,来买她一个位置。”
  他最会场面应酬,嘴上赔着礼:“嘉茉最会品酒,‘美人既醉,朱颜酡些’”,是这酒的幸运。”
  裴京聿黑沉的眼睛,掠过秦稼轩。
  长眸微眯,就像日暮惊得野凫乍起,一样恶劣。
  他咬字不经心地淡,问,“怎么着,你见过?”
  秦稼轩拍到了马腿上。
  他心里豁风一样透心凉,连忙转移注意力,道:“盛煦捧她演的那部《春与人宜》。”
  “我们一群人去镰仓拍的。”
  “那时候,嘉茉把‘十四代’清酒当水喝,还会唱‘贵妃醉酒’呢!”
  “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吧。”
  “哥您是金尊玉贵的大忙人。天南海北到处飞,哪儿关心我们私下这些风月逸趣啊。”
  裴京聿眼眸变沉,没来由地涩。
  他洁白额梢青筋跳了下,掌骨瞬间绷紧。
  “拿走吧。”
  隔着几个横断,响起了一个轻柔温吞的声音。
  姜嘉茉对酒保礼貌笑笑:“我喝不惯这种酒,给我倒一些朗格多克的白葡萄酒就好。”
  她有点怅惘,又很温柔,像融入了情思脉脉的回忆里。
  周围人注意到姜嘉茉,软硬不吃,真把这边一群人视作无物。
  他们也都不敢,再去挑起矛盾。
  姜嘉茉是影后。
  不是蒙着绛纱的琵琶,不是掌上珊瑚。
  她的确有选择的傲气。
  董思明和楚舟,对视一眼,同时小心翼翼的望向裴京聿。
  他们心里惴惴不安。
  谁敢刮眼前这位的金佛面,无异于自讨苦吃。
  裴京聿不着情绪,移开视线。
  仿佛他根本无所谓,她是否接受赠予。
  酒吧的灯光对他也很厚爱,漱冰濯雪似地撒下来,照得他眉目愈发清灰绝色。
  他撑着下颚,用长指旋转玻璃杯里的冰玩。
  浮冰撞玻璃,叮咣作响,搅乱心绪。
  半晌,他缓缓道:“不知道这种酒,又是和哪位知己寄情。”
  这边,姜嘉茉有点可怜地垂落着眼睫。
  她眼睛湿漉漉地,望着眼前这瓶朗格多克。
  ——那个人一定听到,她选了这种酒。
  六年前在南法埃兹,他施予她的一瓶白葡萄酒。
  其实想起来,自己多年的执念,也蛮可怜的。
  也是,他十一位的宝石,都能随手赠送。
  怎么可能把百来块钱的酒,放在眼里呢?
  姜嘉茉心脏像被小刀剐蹭一样,钝疼。
  自己已经暗示到了这个地步。
  她想,也许裴京聿还是想不起来,他们第一次做.爱的事情。
  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那晚的人,是自己。
  或者“被庄重放到神龛上的”,真是另一位幸运的漂亮姑娘。
  她闷闷地饮酒,只觉得郎格多克的味道,和六年前一样酸涩。
  酸得她五脏六腑,被拧紧了,搅碎了。
  姜嘉茉把脸,别向无人看到的阴影处。
  她的脸上挂起琉璃帘,眼泪扑棱缓落,好似“拂菱花如水”。
  她不愿意,别人看见她的脆弱。
  “嗡——”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