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五年,我登基了 第50节
  这绝不可能:“你不会写诗,先生送你诗稿做什么?”
  “他说他晚上闲着没事儿随手写出来的,左右留在手头也无用,不如让我带来京城,若是遇上什么文会诗会,可直接拿过去应应急,免得作不出诗被人笑话。”
  徐尧叟闻言,差点失去理智。
  这里面哪首诗不是佳作?哪首诗是随意写出来敷衍了事的?他们从前为了写诗做文章,不知道挨了多少板子,怎么如今轮到裴杼时,先生就改了心态。年纪大了,心肠难道还能跟着软了起来?还是说先生唯独就对裴杼偏心眼儿?
  徐尧叟拼命克制才不让自己的脸色显得那么尖酸刻薄:“是吗,那先生还真是心疼你呢。你上京时,先生可曾交代过让你来找我?”
  “没有啊。”
  徐尧叟咽下了这口气,还好,先生好像也没有多照顾这个小子。
  但裴杼说实话的时候总是没轻没重:“先生好像从未提过你们,怕是已经忘了你还在京城。”
  一支利箭正中胸口。
  徐尧叟安慰自己,先生不提他们,肯定是因为一时疏忽了,绝对不可能是忘了!他虽然比不上大师兄在师父心中的分量,但好歹也是老二,怎么可能一点地位都没有。
  不想了,徐尧叟恼羞成怒,直接抛开这些烦心事,开始质问裴杼:“我来寻你还有另一件事,你最近总是往丞相府跑是做什么?”
  “我只是去了两趟而已。”
  “两趟还不够吗?丞相府已经察觉到了,甚至都传到了我这儿来。我不论你究竟要查什么、想对付谁,最好就此收手,免得后患无穷。”
  裴杼皱起眉头:“皇上让我等审案,我自然要将这种案子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能查到丞相府,说明张礼邴此人并非外表那样光风霁月;丞相府对你施压,也足以说明他们做贼心虚!他们越是阻拦,我便越是要查个明白!”
  裴杼本身就是撞了南墙都不醒悟的,要他知难而退,绝不肯定!他天生就是这么执拗,这回若是胡乱将案子了结,他终身都将活在对自己的鄙夷当中。
  徐尧叟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的火又冒上来了,这似曾相识的即视感,简直就跟一头倔驴似的,让他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好在眼前这个不过就是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师弟,他不敢对师父大小声,还不敢呵斥裴杼吗?
  “朝中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告诉你别管别管,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裴杼执拗道:“我就是看不惯无辜者被欺凌,看不惯有罪之人逍遥法外!”
  徐尧叟拍案而起,指着裴杼,咬牙讥讽:“好啊,读了几本圣贤书,就以为自己能当圣人了?”
  “圣人不敢当,我只是想做个人罢了。那张礼邴手上沾着人命官司,你但凡还有些良心都不该护着他。”
  徐尧叟愣住,压根没想到裴杼会撂下这么一句话。虽然张丞相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家这位大公子可一直是美名在外:“会不会弄错了?”
  裴杼定定地看着他,弄错的话,需要这么心虚?弄错的话,需要这么迫不及待的堵住他的嘴?他倒是也很想弄错了,毕竟一个有权有势的畜生,比一个没权没势的要危险得多。
  徐尧叟眼神闪躲,半晌,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兴许其中有误会,还是得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丞相府权势太盛,咱们多少得给他点面子不是?”
  裴杼“呵”地笑了笑,对徐尧叟冷了下来,“怪不得华老先生从来没有提过你。”
  “你——”徐尧叟被这话给气得嘴唇发抖,鼻孔冒烟。
  裴杼这家伙够狠!
  他想争辩,可裴杼却已经走到了里间,直接懒得再跟他多说一句。徐尧叟独自生了半晌的气,最终跺了跺脚,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进奏院。
  回到大理寺后,徐尧叟还没放下这一节,心里五味杂陈,又气又怒又委屈。
  气得是被裴杼揭破了那点小心思,怒的是那张礼邴真不是个东西,委屈则是裴杼一点儿没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有顾虑又怎么了?谁不是一介俗人,谁不想安安生生过日子?他只是选了寻常人会选的那条路而已,裴杼那厮就那么瞧不上他。
  徐尧叟气得掉起了眼泪。
  先生是不是也瞧不上他?所以才从来没有提到过他。徐尧叟越想越觉得委屈。
  偏偏这节骨眼上,丞相府又派了人过来追问,想知道徐尧叟要如何对付裴杼。小厮急吼吼地跑过来询问要怎么办时,徐尧叟直接拿起镇纸甩到地上,面色狰狞地呵道:“都给我滚!”
  第62章 脏水(二更)
  小厮不知大人这是怎么了, 但见对方气成这样,只好立马前去撵人。
  冷静下来的徐尧叟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糊涂事,赶忙跟着叫了两声小厮的名字, 可再开口已经来不及了,人早就跑没了影。
  等徐尧叟匆忙出了院子后, 小厮已经颠颠地过来回话了:“大人,按着您的吩咐,方才就将丞相府的那群人给赶出去了。”
  徐尧叟呆愣住, 这么快吗?
  小厮莫名有些心慌:“大人,您怎么了?”
  “……没事, 只是忽然有点累。”徐尧叟捂住了眼睛, 苦恼不已,但更多的则是破罐子破摔的释然。
  也罢,若是那张礼邴真如裴杼所说,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那丞相府应当也是烂透了。纵然一时风光,迟早也会被余孽反噬, 远着他们也是好的。
  将这事儿放下后,徐尧叟随即叫来自己的两位心腹, 安排一个去悄悄地查张礼邴与丞相府,再安排另一人私下护着点裴杼。
  尽管裴杼不是个东西, 说话做事也全无章法可言,可他也得看在先生的面子上维护一二。万一真让裴杼死在京城,这份师徒情谊恐怕真的得缘尽了。
  裴杼还不知道徐尧叟也开始查起了张礼邴, 他只发现自打他暴露之后,想要再挖出点丞相府的事无异于比登天还难。
  那府上的围墙简直密不透风,外头根本打听不到一点消息。怪不得张礼邴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负面消息传出。有这么霸道的相府撑腰, 名声能不好吗?
  现实给了裴杼重重一击。
  京城跟幽州不同,他能靠着厚脸皮在幽州衙门横行霸道,但在京城却没什么招儿。想要查清张礼邴,估计得另辟蹊径。
  午后,裴杼又来到齐鸣跟前。
  面对垂头丧气的裴杼,齐鸣难得没有再嘲讽,毕竟他曾经也是这么过来的。说起权势,其实他背后的燕王府也不可小觑啊,但他父亲没有张丞相厉害,也不肯听他的话跟张丞相对上,所以每每齐鸣准备揭穿张礼邴真面目时,总有诸多掣肘。
  两人对坐着唉声叹气。
  齐鸣忽然道:“要不,你再去找那几位苦主,倘若他们能出面作证,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裴杼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出面。”
  “为什么?让他们作证才是最简单的。”
  裴杼有点嫌弃他脑子笨,要是沈璎他们在,就不会问为什么了。裴杼道:“作证完了,然后呢?将他们牵扯进来,你能护得住?你能保他们一辈子不被丞相府报复?”
  齐鸣见裴杼竟然敢质疑他,忽然精神亢奋地站起来,开始自吹自擂:“笑话,我会护不住他们?你知不知道,我背后站着的可是燕王府?!”
  裴杼抬眼,无语地瞅了他一下:“你能掌管燕王府吗?”
  齐鸣摸着胸口,感觉自己忽然被扎了一刀。
  裴杼无情戳破:“你能说动你父王跟丞相府不死不休吗?真闹大了,别说保不住那些人,你我都自身难保。”
  两刀。
  “别忘了,不仅丞相府权柄滔天,那张礼邴也在朝廷站稳了脚跟,甚至还挺受皇帝看重。咱俩呢,我只是个七品县令,而你齐大公子,只有个五品的虚衔,还是家里捐的官儿,啧。
  三刀。
  齐鸣被扎得心口一窒,恼怒地冲着裴杼大叫:“行了,别嚷嚷了,你说怎么办吧?”
  裴杼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从前的事丞相府藏得紧,咱们迫于无奈也挖不出证据来,但是等出来之后总能逼着他继续犯错。起先一步,便是要让他自乱阵脚,我这里有个法子,不过是得委屈一下你了,且自此之后,你们两家应该也会彻底对上。”
  齐鸣被他笑得心里发慌:“什么法子啊?”
  “你附耳过来。”裴杼神秘极了。
  齐鸣已经猜到可能不是什么好法子,但是想让张礼邴倒霉蛋的念头占据上风,齐鸣最终还是听了。
  只听完之后,齐鸣直接吐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裴杼说的竟然是这样恶心人的法子!
  为了说服齐鸣,裴杼嘴巴都快说干了,好在到底没有做无用功,齐鸣这家伙为了能给张礼邴一点颜色瞧,也是豁出去了。
  另一边,徐尧叟的人还真查出了点蛛丝马迹,想要往深入查,却又遇到了重重阻拦。但许多事情并不需要具体证据,只要知道张礼邴并非是表现出来的那般仁善就够了。徐尧叟坚持顶住了丞相府的施压,不久,他也终于看到裴杼貌似有了收手的迹象,不吵不闹也不去招惹丞相府,可谓是皆大欢喜。
  这种案子能拖得这么久,全赖裴杼这群人能折腾。当初徐尧叟有多庆幸能把这棘手的事情甩出去,如今就有多后悔接了裴杼进大理寺。
  让这几个小祖宗继续留在大理寺总归不是好事,徐尧叟又叫来裴杼,准备跟他商量商量。
  再次见面,这对名义上的师兄弟还是不太适应。
  裴杼觉得徐尧叟包庇罪犯,根本不配做华老爷子的徒弟。徐尧叟则多少有些嫉妒裴杼,嫉妒之余还有那么点心虚,毕竟分不清是非对错的那个人貌似是他自己。但这也不能怪他,要怪就怪张礼邴太能装模作样了。
  良久,徐尧叟选择先服软,他是师兄,理应大度一些:“上次之事,是我不对。”
  裴杼震惊了一会儿,余光偷偷瞥向对方。
  堂堂大理寺卿,还会道歉呐?
  有了第一句,剩下的话就好开口多了,徐尧叟道:“我并不是善恶不分,只是没想到张礼邴真的会做出那等事来,又有个丞相府给他撑腰,我担心你会为他们所害,话才说重了几分。但你我同门,我不论说什么总归不会害了你。不如这样,你先收手,让他们各自出去,日后想查什么只管跟我说,能帮忙的,师兄必定帮。”
  裴杼见这家伙突然之间就想通了,便猜到他肯定也是查到了什么。裴杼抱着胳膊,一脸的傲娇:“现在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吧?”
  徐尧叟忍了。
  他扬着笑脸:“你就说你应不应吧?”
  “应啊,我也想赶紧了结此事,将他们放出去了事。”裴杼顺从道,表情要多乖有多乖。
  裴杼这卖相,怪是能唬人的。徐尧叟看他老老实实坐在下首,心也软了,毕竟是小师弟,纵然嘴巴恶毒点、脑子蠢笨了点、被先生纵得无法无天了点,可是终究是同门。大师兄如今已经不在了,他这个二师兄得立起来,才能护得住底下这群小崽子。
  裴杼忽然发现,徐尧叟身上仿佛有了慈祥的味道。他打了一个哆嗦,想着赶紧溜得好。
  可还没走出去呢,又被徐尧叟叫住了:“你能否帮我带封信给先生?”
  裴杼转过身,挠了挠头,实诚道:“不是我不想,可我总觉得,老爷子其实不大想知道外头的事儿。”
  徐尧叟听着,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将这句话理解为先生已经不想知道他的任何事了。这是嫌弃他还在为皇帝效命?亦或是嫌弃他不为大师兄鸣冤?先生该不会彻底厌恶他了吗?
  徐尧叟鼻头一酸,眼泪珠子又掉了下去。他早年失父,一直是把先生看成自己父亲,如今师生情断,怎不叫他崩溃?
  裴杼头都大了,才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哭了起来?这么大的人了一直哭也真是太丢人,裴杼赶紧打了一下自己嘴:“我说错了,老爷子其实心里还惦记着你们。你赶紧给他写封信吧,只要别提那些伤心事就成,先前说他没提过你,也是骗你的。”
  徐尧叟一愣:“他提过我?”
  裴杼违心地点了点头。
  提了,提过还不行吗?他真是怕了。
  好说歹说,愣是将人给哄住了,裴杼也真服了徐尧叟。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二师兄竟然是如此心思敏感之人,下回他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师兄弟重归于好。
  在徐尧叟的调停之下,张礼邴也答应和解,一开始他是想给齐鸣一点教训,可没想到后面来了一个不知死活的裴杼,张礼邴不确定他究竟猜到了多少,还真怕他不管不顾地将那些事情都捅了出去。
  能出去,自然比留在大理寺强。只是裴杼这个人,他也算是记下了。
  再次见到这人时,张礼邴眼中划过一丝幽暗,本来还遗憾这人动不得,可如今看来,他没了,倒是很合时宜。
  张礼邴喜欢摧毁一切漂亮精致的东西,不论是丫鬟、同窗,亦或恰好偶遇的路人。只要起了兴致,张礼邴便不会松手。看着他们在自己手里求饶痛哭、歇斯底里,再一点点枯萎、凋零,张礼邴便觉得快慰。他享受着控制别人生命的快感,也只有那一刻,他才不用压抑自己的天性,不用带上那虚伪的人皮面具,仿佛真正地活在这世间。
  裴杼也察觉到张礼邴的目光,迎上去时扬唇一笑,自信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