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什么空不空的,我又没问你。今天赶紧去县衙把要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你不在大舅用谁都不顺手。我去一趟铺子里,明天让潘掌柜跟我们一起走。”
  谢九九不接这个茬,裴元也不再提这事。
  第二天早晨在家里吃了早饭,出门坐上马车绕路去潘掌柜家接上潘掌柜,好像这次去府城,真就是去见见关氏给她这个长辈请安,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从容县到府城,马车走了大半天。连中午饭都是在路旁的茶摊上,要了茶水就着早上陈妈妈新做的饼子,把肚子填饱就算完了。
  谢九九上一次来府城还是十岁那年,谢德昌来府城办事,出门的时候被十二岁的谢九九噘着嘴堵着门不让走。谢德昌拿女儿没法子,只能把她也带上。
  十岁的小孩儿还没开始长个子,小小的一个人儿被爹牵着走在府城里,看什么都新鲜。
  多年过去,身边的父亲变成了丈夫,谢九九还是看什么都新鲜,却不能再拉着身旁人的衣袖,叽叽喳喳的问,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马车一直走到关氏住的小院门口才停下,小宅子就四正四方的一进,关氏带着儿子和一个伺候的丫头住了好些年。
  裴元被过继出去之后,关氏把同住在一条巷子里的一个老寡妇给找了来。
  那寡妇只有一个女儿也嫁人了,不是不管她,但婆家不在府城,一年到头回来的次数就有限。
  关氏一个外宅,带着小丫鬟过日子不成,干脆把唐寡妇给请过来一起住。跟着关氏一起吃每月还给二钱银子,就是借借她的身份挡住别有用心的人,能过个安生日子。
  唐寡妇说是老,其实也才五十来岁。从年轻时开始守寡,独自拉扯一个女儿长大。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唐寡妇年轻的时候据说长得也好,为什么她能守得住寡,一来是她自己没心再嫁,二来是这个人的性子颇有些油盐不进。
  年轻的时候叫泼辣,年纪大
  了便成了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眼睛看人总带着几分挑剔,因为老皱着眉头看人,年纪大了眉心正中间都多了一道深深的竖纹,看上去就更凶了。
  有这么个守寡几十年为人正派的寡妇守着门,即便儿子不在身边裴老三很少过来,关氏门上也没人敢来造次。
  马车刚在门口停下,坐在门旁拿着个簸箩做针线活的唐寡妇立马就抬起头来,凶巴巴的样子把赶车的何奎都吓了一跳。
  何奎这次是专门把手头的活儿放下跟着过来,用他的话说就是承平和高义他都看不上,都是毛还没长齐的小子,当不得用。
  还是裴元赶紧从马车里先下来,唐寡妇看见是他脸色才缓和下来。
  随即想起裴元自己把自己招出去做了上门女婿,脸呱嗒一下又垮得更难看,“你这孩子,怎么敢这么自作主张,你娘知道这事都哭了好几轮了。”
  谢九九跟在裴元后面,正准备从马车上下来,听见这话顿时不知道还该不该下马车。还是裴元转身半扶半抱着把人从马车上抱下来,才解了她的尴尬。
  “唐大娘,我都多大岁数了,家里祖父去世我便是顶梁柱,自己的事自己不做主,那怎么能行。”
  唐寡妇有唐寡妇的好,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关氏跟她一个屋檐下生活裴元放心。
  但她也肯定不能接受自己入赘的事,说不通的事就不要说,裴元向来不会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一声祖父,提醒这大娘自己是已经过继出去的儿子,也就够了。
  小院子不大,进门就是三间正房带两边的厢房,中间围出来一个小小的院子,裴元在门口说的话,里面的人没全听清也听了个大概,一屋子人除了关氏都挺尴尬的。
  韦管事是昨天回来的,带回来裴元入赘的消息,让一大早就来了关氏这边的裴老三变了脸色。
  大户人家的管事都机灵,一大早从谢家出来没直接回来,而是找人打听了一下裴元入赘到底因为什么,别是被谢家给骗了。
  真要是被骗被逼的,如今裴元身后有关家,一个县城里的小小的谢家怕是想留也留不住人。
  谁知人家还真就是自愿的,事情的原委县城很多人都知道做不得假。这是说到底就是裴老三想要总旗的武职还不肯大方,把儿子往裴雨伯那里一推就不管了。
  想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裴雨伯怎么也要留些家底给裴元。哪知裴雨伯是个真敢花的,裴元也是个实心眼子。靠人家得了个清白的出身,就真把家底子全贴进去了。
  人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想读书又一直被俗务缠着,要赶考手里多余的银子一分都没有。马上二十的男子没成亲的也不多了,不入赘怎么办?
  他自己不给自己谋一条出路,还真就没人替他操办了。
  儿子先是成了别人家的嗣子,后又成了别人家的女婿,裴老三此刻多少有些坐立不安。
  他再不是个玩意儿也怕看见儿子跟在妻子屁股后头进来,上门女婿嘛,在裴老三这样当了大半辈子爷的人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他坐着没动,只有关氏起身迎了出去。
  昨天刚知道儿子给人当了上门女婿时,关氏也是又气又急。一夜枯坐后,把眼泪擦干把心情收拾好,至少谢九九见到从屋里出来的关氏时,看不出她脸上有半分怒意。
  第30章
  “这么热的天,一路上不好走吧。”
  木已成舟,亲事已然做成了,自己高兴不高兴不要紧,要紧的是儿子顺心不顺心。
  当初过继裴元,自己觉得是为了儿子好,没吵没闹就这么把儿子推出门送走了。
  本意当然是想他往后路走得更顺些,不曾想儿子在外面报喜不报忧,过得并不好。现在儿子自己选了入赘这条路,以后能不能好,关氏不敢再轻易下定论。
  但她清楚一点,眼下自己不能给儿子和他妻子之间添堵下蛆,自己这点不高兴,咽不下也得咽,笑不出也得笑!
  “是九九吧,昨天听从县城回来的人夸你大方懂事,模样又标致。我还道元哥儿哪有这么好的运道,能得这么个样样皆好的妻子。”
  谢九九外表很能唬人,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笑盈盈的一张脸杏眼弯弯,糯团子一般站在裴元身侧并不张扬跋扈,只有没有错后裴元半步的站位,能看出来这对夫妻的地位。
  “娘说这话太客气了。”
  谢九九笑着任由关氏牵住自己的手往屋里走,“早就该来给娘请安,是我家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才给耽误了。”
  “加上我俩这事办得实在不周到,生怕长辈责怪,一来二去的拖,拖到今天才来,都是我和远舟的不是。”
  开口只说是自家的不是,主动把入赘没有告诉关氏说成是不周到,却半点不说裴元入赘这事儿错了。
  又只说今天来府城是为了给关氏请安,至于关家的事谢九九提都不提,好像这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半点儿不上心不着急。
  “远舟这孩子离了我,就只知道报喜不报忧,他在容县过的什么日子我是全然不知的。”
  关氏也曾经托人去容县看过裴元,守孝期间本就不能铺张浪费,裴元再拮据又不曾亏待了家里人,外人不问究竟确实看不出他的日子过得有多不好。
  “入赘的事他没告诉我,是怕我不同意。”
  两人进屋,关家两个管事都站在一旁规规矩矩,再怎么也是姑小姐和姑小姐生的小爷,不能说当奴仆的在主家跟前托大。
  只有裴老三黑着脸坐在一旁,听着关氏说起入赘的事,一副愤愤然的模样。
  “我也不瞒着你,要是这孩子提前把这事告诉我,我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可如今这事已然成了,我就只有盼着你们把日子过好的心,你们日子过得和顺了,别的都是次要的。”
  “这话远舟也同我说过,前两天韦管事去县城肯定也打听了我家的情况。
  我招赘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和远舟的婚书也已在县衙存了一份。往后我忙铺子里的事,远舟专心读书,日子自然是要越过越好的。”
  何奎和曹勇跟在后面,把大包小包的东西从马车上拿下来,光是那些布料就来回搬了两趟才搬完。
  关氏不是没见过好东西,谢九九准备的布料不能算顶好的,但绝对是谢家这个档次能拿得出手最好的。
  没有打肿脸充胖子,或是故意拿银子来以势压人,这就是要跟关氏好好相处的意思,并没有因为她是外室就不想认这个婆婆。
  本来觉得是谢家占了自己儿子便宜的关氏,看着谢九九这幅做派,心里的不满不由减了两分,连一直在院子里指挥曹勇何奎干活的唐寡妇,眉心的竖纹好似都没有那么深刻了。
  东西有何奎他们归置,不用多管。裴老三和关氏本也不算夫妻,儿子是成亲了但儿子也早就过继出去了,见父母再有什么礼数这会儿也挑剔不着。
  裴老三倒是想教训儿子,可还没张嘴就先被谢九九带着挑剔和沉甸甸的眼刀子给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