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若有人明明肉身已死,魂魄离了体,仍旧执迷不悟。”他看着掌心越发危险的火焰,堪称冷淡的把它一把掐灭。
  “就会变成孤魂野鬼。”
  鬼?
  “这谁不知道?”徐怀真看向其余二人,“难道你们守墟觉得这是什么高深的学问不成?”
  ......青丝抬眼,“所以那位檀郎已经死了?”
  “大约是吧。”齐悠白回她。“说不准。”
  这怎么还能说不准?青丝觉得齐悠白看着坦诚,实际上心中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多的是他们几个只是师弟师妹关系不能知道的隐秘,于是那心慌又重返心间。
  “师兄知道那天的的郎中姓檀是吗?”她笑道,虽然是问,却很肯定。
  沈阔二人还未从这他们跳动的话题中反应过来,又听小师妹这样一说,瞬间汗毛倒立。
  “他姓檀?!”
  而一边的齐悠白并不否认。“知道。”
  “那崔姑娘引我们去那里是想要做什么?”
  “师兄知道吗?”
  崔时雨明明已经知道了檀郎君是谁,却还要引得他们去找线索。
  “这我倒是不知。”齐悠白看着不断发问的师妹,无奈地缓缓摇头。
  ——
  除非......除非那人并不是檀玉生。
  但崔时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老夫人说的是檀......
  “她骗了我们?”青丝这一理才发现几人种种推测都建立在老夫人那句话里。
  要是崔时雨一开始就说错了呢?
  但这又是为什么?是她求着他们来救她祖母,为什么又要说错的东西来误导他们。
  青丝狠狠呼了一口气。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骗人?”沈阔满脸疑惑,“我怎么尽听不懂。”
  徐怀真脸色也是一言难尽。
  “不必慌张,”齐大师兄给馁气的几人吃下安心药。
  他道,“不会很久,她自己会来与我们说。”
  至于多久,就要看这位崔姑娘夜中梦见自己祖母几次了。
  “等着就是。”
  第54章
  不出所料,崔时雨在第三日就急急忙忙进了宫,寻到几人门前来了。
  “殿下,”她神色较之前几天更差了一些,眼底乌青。“你骗了我。”
  他明明说祖母会醒,但她守在身侧那么久,祖母一点睁开眼睛的预兆都没有。
  恭王殿下骗了她——崔时雨在此刻不得不承认。
  但怎么会?他这样的人,也会拿这样的事情来同人开玩笑么?
  等到失望如潮水一般把她淹没,终于趁着白日里,她入宫打算去寻个说法。
  ——
  “崔姑娘想我帮忙,我自然是可以帮你的。”齐悠白请她入座,但她不肯,于是他索性也不强求了。他对着她垂眼,看着她时和他的兄长十分相似,带着她未曾想过,能在这人身上出现的威胁感。
  “只是我先前怜的是姑娘一番孝心,想着恰好在此,怎么着也就顺手帮了。”
  “但崔姑娘似乎没说实话,”他语气淡淡,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师弟师妹。
  青丝:......抱一丝,真的抱一丝。
  “但有一点我不怎么明白,”齐悠白问她,倒是很诚恳的样子。“姑娘既然请我帮忙,便是信任我。但此事有关老夫人性命,你怎么却不据实相告呢?”
  “还是说,”他故意一般的问,“你根本就不想老夫人醒?”
  “你胡说!”崔时雨听见这话,惊吓之下腿脚瞬间瘫软。“我怎么会不想祖母醒。”
  “......你知道檀郎是谁。”齐悠白道,不是疑问的语气。
  崔时雨身子抖了一抖。
  “崔姑娘不愿说的话也行。”
  他一个眼神过去,善解人意的小师妹即刻走过去要将她扶起。青丝这样,神色无奈地看着崔时雨诚恳道,“我们并非一定要知道些什么,只是老夫人的病,你也知道......”
  “害。”青丝把人扶起来坐下,看着失魂落魄的崔时雨道,叹了一口气。
  “不说就走了!”徐怀真气得要命,忙来忙去没遇着个正经事不说,拐弯拐来拐去把人都惹毛。
  “——别!”崔时雨睫毛一颤,眼盈满的泪水就滚落下,“我......我说。”
  青丝递了一张帕子过去。
  这姑娘并未把脸抬起来,垂着眼。好半晌,她才慢慢开口。
  “我并非祖母的亲孙女。”
  ......这实在是一个无比离奇的故事。青丝再次想。
  *
  天宁十五年冬,崔裴两家姻亲终成,大喜。
  天宁十六年春,镇远将军崔焰受命领兵绞杀叛匪数月,返回途中遭敌军伏击,射杀于静谷。
  天宁十七年,崔老将军病中听闻噩耗,心力衰竭而死。
  “祖母一生未育有子女,而我父亲,”她缓缓道来,“实则是崔将军的表弟。”
  这在春城也算不得秘密。齐悠白点头不语。
  “崔老夫人刚刚失去了儿子,继而又失去了丈夫......她苦痛未消,一知崔府从此便式微,二来也明白祖母新寡不易,于是想要她回裴家去。”
  崔时雨哽咽一声。
  “但她不愿。”
  崔时雨苦笑起来,“祖母幼时许我离经叛道,但我实在不是那样的性子。”
  “她说女子不应该永远被困于高墙大院之下,叫我不要看《女训》《女诫》,说里面全是骗人的东西。”
  “但若事实真是如此,她怎么还在哪里呢?”
  ——
  崔时雨的母亲是烟雨朦胧地出身的娇女。不过那年,她与前来慰问百姓的崔氏子一见钟情,怎么着也要嫁过去。
  母亲眼睛哭得红肿,说将军妻子难做,常常是见了一面少一面,然她不听。
  “母亲。”谢姑娘看着母亲,盈了柔情的美目中是同往日不同的叛逆。她见母亲无奈叹气,语气同幼时撒娇时一模一样。
  “我若爱上一人,能见一面也是好的呀”
  “岁岁常相见实在难得,”她道,“我不愿说我只求一瞬,但我愿意搏一搏。”
  最后她输了。至少在崔时雨看来是这样。
  ——她与丈夫相守不过三年,生下个女儿之后身子越发不行,然后撒手人寰。
  最后丈夫新娶。
  有什么意义吗?若她听家里人的话,不作什么叛逆的娇娇小姐。即使是留在那里嫁个书生也好啊,至少不用死的这样早。
  “祖母叫我做自己,”这姑娘仰头,“然而我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做个循规蹈矩的小姐很好。”她僵硬的去寻自己垂落的发,把它摆到该放的地方去。
  “祖母一生为着她与崔将军少年情谊弃了很多东西,怎样也要留在崔府受苦......”
  “这其中……也包括她真正所爱。”她道。
  所爱?
  “我并未骗你们,”崔时雨抬起头,“祖母念的就是檀。”
  檀玉生。
  “她一生受困,只将死了才敢念他几声。”讲到将死几个字,崔时雨后头一哽,许久才将涩意压下。
  “我借着祖母伤病引你们来,不过是为解祖母的困。”
  或是知道这事情实在难得常人理解,毕竟哪有自家孙女帮着祖母和外男牵魂引魄的。眼前这白衣男子一脚已踏出红尘业障寻觅仙法,却是还愿意踏足这斩不断的凡间缘尘吗?
  她这才隐约发现了,自己上一次见齐悠白时,除却对年少一眼惊鸿的羞涩面外,想的竟然是这个吗?
  “殿下。”
  崔时雨抿直了唇线
  ,她唤这人,语气已然不再有之前思慕时候的羞恼缠绵意。
  “我知道你拜望仙山,法术高明。可能帮我寻一寻那位檀郎君的魂魄?”
  “身既不能与之同葬,我只望圆了祖母的愿。”
  这怕是她第一次展露己身的离经叛道,于是只干着嗓子,嘶哑的询问。
  “你可否......帮我这个忙呢?”
  ——
  “你如何知道老夫人真正喜欢的人是檀玉生?”青丝不由得问道。
  崔时雨眼眶未干,被扶在一边勉强饮了一口茶水才堪堪把胸中闷气压下。听青丝这一问,她便勉强笑起来。
  “既是我有求于你们,那自然是半分不敢隐瞒了。”
  ——
  崔老夫人很喜欢写信。有时是写给她远在天涯的知交好友,有时是走几步路就到了的春城邻家,她也要写信。
  “为什么不亲自去拜访呢?”崔时雨不懂,便倚在她身侧问她。
  然这老夫人摇头晃脑,“有些人见了面便要吵架。”
  她摸摸孙女的头,眼神却是带着笑意的。“写信多好呀,寄出了便是寄出了,只需等着他收到就是。”
  直到后来她腿脚不怎么好了,拄了年少时不屑一顾的拐杖,连见一面温和不会吵架的友人都难得了。
  裴夫人年少时也算是春城一带有名的旁人不敢惹的姑娘,年老了却连家门都不怎么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