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望见那双抚琴的手,赵怀逸自觉羞耻,连忙将糙手藏在袖下。所以妻君是因为这男人弹得一手好琴才对他青睐吗?
  赵怀逸对这些风雅韵事一窍不通,本就是男子,生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不比他阿爹母亲是太子少傅来得尊贵,兄长自幼耳濡目染之下哪方面都比他高出一截。议亲也因为这层身份,被不少世女看中,以求仕途青云直上。
  最后却阴差阳错,被自己得了良人。
  赵怀逸故作淡定,摆出正夫的架势,漠然讥诮:“你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哪里配进姜家的大门。”
  “您误会了,我同姜大人并无私情,只是好友。”雪公子回答地不卑不亢,只是目光不时瞟向窗棂。
  “你这种卑贱货色,也配跟我妻君为友。”赵怀逸生起怨气来,看到书案上的几个墨色未干的大字更是勃然变色。
  不过是个花郎,通音律还习书法,哪哪都将他比了去。
  赵怀逸从前自视清高,丝毫看不起那些谄媚讨好妻君的卑微男子。他势必要在女人群中活出自己,更发下誓言宁愿出家当道士,也不愿嫁人低眉顺眼的伺候妻君。
  后来却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他每日尽心尽力伺候妻君。反倒是他那励志当贤夫淑男的兄长入了道观。
  赵怀逸不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兄长自幼有诸多人的疼爱,没了姜漱玉还会有更好的女郎求娶,只能怪他自己福薄。
  他只能依靠妻君的爱在姜家活得体面,不允许任何人威胁了他的地位。但这花郎对他的羞辱无动于衷,让赵怀逸心生厌恶。
  直到雪公子看到街边熟悉的人影后,嘴角露出一抹怪笑。骤然之间改变语气,眯眼讥讽:“我再怎么卑贱也不如你啊。为了抢兄长的良人,不惜用下作手段。身为男子婚前失贞,只是漱玉心软,才勉为其难让你进门。”
  “你……”
  赵怀逸哪能容这厮羞辱自己,刚要扬起一巴掌狠狠打下去。雪公子却自己先撞到桌角上,额头缓缓流出一股热血,渐渐污了那张俊脸。
  他不懂对方的用意,刚要唤石竹走人,身后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姜漱玉刚进来就看到满头血污的男人倒在地上,强忍疼痛,咬着下唇一声不吭。但雾蒙蒙的水眸能看出他疼得厉害。
  赵怀逸看见妻君出现在面前,才反应过来中了对方的离间计。没有辩解,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冷冷盯着始作俑者。
  雪公子面色惨白,斜斜跪在地上,一副被欺凌受辱的模样。还不忘起身低声轻语:“大人,是奴自己摔倒的,不关您夫郎的事。”
  赵怀逸暗骂:小贱人。
  女人淡淡扫过无端出现在此处的夫郎,淡言:“你在这里胡闹什么?”
  第3章
  看到无端出现在眼前的妻君,赵怀逸不是先担忧雪公子对自己的栽赃陷害,而是猜想她青天白日都来这腌臜地方找他,那晚间岂不是夜夜笙歌,沉溺温柔乡。
  男人心头泛酸,抿唇将眼底的湿意硬生生憋回去。这才又望着地上故作无辜,令人作呕的雪公子。
  他此时模样极其狼狈,无助地跪在地上,半张玉颜被血污面。红着眼眶抬眸望向门口的女人,在碰触到她的目光后,又垂下头来,露出那干净白皙的侧脸。随后温热的泪水从眼尾流下,明明是极痛的模样,却只是无声哭着。
  姜漱玉面色淡然,只是叹了口,起身先将地上的人扶起,拿出罗帕为他止血。
  赵怀逸厌恶地盯着那在他眼皮底下猖狂的小贱夫,为了维持那本就不多的自尊,硬邦邦说:“他自己撞得,跟我无关。”
  姜漱玉神色不怠,还没吭声,她身侧的雪公子凄凄一笑:“姜夫郎,我刚才已经说罢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得。贱家没有冤屈您的意思。”
  这话气得赵怀逸怒火攻心,想解释还解释不了。头回讨厌自己嘴笨,比不上对方伶牙俐齿,但他可不会平生把这口恶气咽下。
  “反正跟我无关,石竹可为我做证。”
  门口候着的石竹听后淡淡皱眉,他清楚跟着的主子是多么愚蠢不堪的货色。本想用这雪公子的事敲打他,趁机自己上位,获得大人恩宠,他倒好不顾身份直接来风月楼找人算账,还试图牵连自己。
  但为了维持主子颜面石竹还是弯腰低声道:“卑下在门外候着,里面发生了什么没仔细看。”
  “你……”赵怀逸气到哽咽,想不到该跟自己一条心的石竹也在帮外人说话。他开始不怀好意的揣测对方是不是跟雪公子联合诬陷自己。
  姜漱玉望着恶声恶气的夫郎只觉得头疼。本想开口斥责,但望着那张俊颜还是不忍心,只能温言:“你先回家等我。”
  赵怀逸没有吭声,妻君的话他身为夫郎只能听从。遂咬牙转身愤然离去,在轿中时不免又胡思乱想。
  妻君跟那贱人是何时发生的事,莫非是因为自己外出经商的缘故。
  那小贱人长得也不如我,靠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恶心谁呢,妻君才不会吃这一套。
  若不是对方刻意勾引,再加上屋中落寞,妻君哪会看他一眼。
  行至半路,赵怀逸心事重重,途经赵宅索性前往看看小爹。但他不敢进门,只是托石竹前去传话,父子二人就在后门偷偷相见。
  赵小爹虽已是不惑之年,但保养得当。跟孩儿站在一起,不像父子,倒像是兄弟一般。他前半生过的艰难,好在正夫年纪大了,小妻君十岁的他又被宠爱,俊秀的面色上满是喜气。
  男人听闻前因后果,暗骂他儿子真是十足十的蠢货。自小在正夫膝下教导,却没有一点容人之量。
  “你呀,也不好好想想,出去了半
  旬时日,你妻君身旁又没有其他人,怎么可能不出去尝鲜。这都是你身为正夫的不是。就该听你公爹的话将石竹收进她房内,这孩子刚满十八,年轻俊秀,身子也干净。最关键的是跟你上下一心,你还有什么不情愿。”
  “妻君都没提,我为何要自作主张。”赵怀逸就是死不松口,除非逼不得已。再说漱玉跟他感情甚笃,外人何必掺和。
  “你怎么学的三从四德,男儿为妻君纳侍那是本分。”
  “我不愿意什么纳侍,那种卑贱买来的货色也配同我伺候妻君。”
  听到孩儿此话,小爹面色苍白。
  赵怀逸这才想起小爹就是被买来的,他自幼家中贫寒,为了给长姐娶夫,被逼无奈才成了母亲的小侍。大虞有令,若是男子二十五还未让妻君怀上凤女,就是自身过错,必须为她寻上一可人小侍。
  可惜也没那福气,小爹为此在偏院被冷落数年。所以赵怀逸心中更认定小侍本就是多余之人,他就是要独享妻君宠爱。
  赵小爹面色忧愁,长长叹息一声:“哪个苦命人不愿意当正室,那不是没有办法。石竹这孩子懂事得很,不会跟你抢恩宠。再说这婚事本是青琅的,却被你强求过来,漱玉这几年能对你做到如此已经不错。放眼瞧瞧,京城贵女中谁房内没几个贴心的小侍,怎么就你不愿意?”
  赵怀逸听到小爹提及兄长,冷笑道:“我没有强求,是他没这福分。”
  他不懂旁人怎么都说自己对兄长有愧,赵青琅从小夺得所有人的喜爱,就连小爹也对他多有褒奖。他错过妻君还有更好的,就单单凭借着他爹家的声誉,朝中二品以下的官员女子不是随他挑选,自己却只能择个六品小吏。
  当年妻君确实喝醉,但他确实清醒得很。故作一副被单纯懵懂的模样,乖乖被女人压在身下欺负,还不忘偷偷松散腰带。
  他除了没有一个好爹家,哪里比不上兄长。
  赵小爹自知他性子固执,没有多劝。等到这孩子日后吃亏才会懂事。
  回到姜家,赵怀逸先是被公爹责问去了哪里。他自然不敢道出实情,一声不吭地在原地站定。
  “赵家身为书香世家怎么给你起了个轻浮浪荡的名讳。怀逸,莫非想飞了不是。”
  赵怀逸没有辩解,依旧冷脸。鸦色的长睫遮住双眸,虚虚盯着地面。他这模样把公爹气得不轻,刚要拿出家法,被姗姗来迟的姜漱玉阻止。
  “爹,我同怀逸还有事要说,先回了。”
  望着宝贝女儿姜许氏语气放软:“我都是为了你才好好管教他,天天野在外面,哪像个夫郎样子。”
  赵怀逸心有委屈不敢说出,他为何总在外面?身为公爹还不清楚吗?让他打理的庄子,在京城三里外。上船经商也是被强迫的,否则也不会让那勾栏货色傍上妻君。
  “是,爹爹辛苦了,还是孩儿亲自管教为好。”
  说罢,姜漱玉牵着夫郎回院内。
  姜许氏无奈叹气,这赵怀逸若是侧室他哪会颇有微辞,偏偏是个容不得旁人的妒夫。哪里能登得上大雅之堂。
  赵怀逸躁热着脸,被妻君当着下人的面拉扯着往两人的听雨轩走去。女人的手很软,让他肚中的怨气全然消散。他惴惴不安地坐在方桌前,等待妻君问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