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薛江林一时受不住打击,歪着身子晕厥过去。
  这厢忙得鸡飞狗跳,天牢里,赵勉一双眼死死盯着腕上的镣铐,半边身子沉默陷进枯草里。
  外头蜇进脚步声,赵勉剪起眼皮去看,却说是个小厮打扮的身影披着斗篷过来。
  待得侍卫转背离开,小厮沉默几晌,才颤着手掀开斗篷,露出一张保养得当的脸。
  “......母妃,”赵勉一霎睁圆眼,并着手膝行过去,面上总算有了情绪,“母妃,母妃,可是父皇叫您来看儿臣的?父皇可是消气了?父皇不会叫儿臣一辈子待在这牢里对不对?”
  戚贵妃抖落两行泪,抚一抚他的脸,呜咽道:“我儿受苦了......”
  “你父皇近来龙体益发抱恙,皇后得知你与......你与那齐氏之事,一病不起,而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才靠傅大人帮衬着进来。”
  戚贵妃凝望着他,没忍住低斥,“我儿糊涂!怎可做下那等有悖人伦之事!”
  赵勉撇开脸答道:“敏娘已死,父皇未因此事要儿臣性命,证明父皇对儿臣尚有几丝父子情谊,母妃定要再帮儿臣劝劝父皇。”
  “傅大人忠心,”赵勉压下一双阴戾的脸,低声道:“母妃若得机会与傅大人见面,请母妃帮儿臣带一句话。”
  戚贵妃忙凑近些,“你要作甚?”
  言讫她捉紧赵勉一双手,沉声道:“薛家四郎害你至此,母妃早已侯他多日,未想他今日逃出侯府,给了母妃机会,他如今已经失了魂魄,往阴司去了。”
  赵勉痛快吐着气,几晌回握戚贵妃的手,恨声道:“不止是这厮,赵祈、薛瞻......”
  他卷起眼底的癫狂,泄出滔天的恨,“他们的命,我也要!”
  .
  燕州总归要比汴京冷上许多,寒风似斧,稍稍往外去,便要劈开人的五脏六腑。
  半月过去,赵祈并着薛瞻细细搜查燕州城,琢磨着时日,总算不再装样,一并找齐最后三处藏银点,在燕州官员的恭维下踏上了回汴京的路。
  车轴滚过竹林,淌过阵阵风声。商月楹坐在马车里,歪着身子靠在薛瞻肩头,手里把玩着她送与他的那把匕首,“这几日愈发冷,屋子里倒是暖和,方才在外头站了一会,我的脚便失去知觉了,也不知这里的百姓如何受得住的。”
  薛瞻抚一抚她的脸,“这些时日辛苦夫人陪我做戏。”
  “哼,你可晓得还有两日便是我的生辰了?”商月楹努努嘴,“届时还未赶回京,你要送我甚么?”
  薛瞻笑一笑,歪着脑袋去亲她的脸,两片冰凉的唇少顷离开,方要启声讲,但见他蓦然敛起眼眉,撑着手掌抵紧车壁。
  商月楹吓一跳,刚直起身子想问发生何事,却一霎瞪圆一双眼。
  马车驶得益发慢了。
  薛瞻沉声喊道:“元青!”
  “......大人,这林子不对劲,”不知几晌元青的嗓音才传进来,“有埋伏。”
  薛瞻泄出眼眉间的戾气,一手摁紧寒渊,一手揽紧商月楹的腰,低声道:“楹楹,莫怕,待会抱紧我,切记闭上眼睛,我免不得要杀人了。”
  大约是被骇住,商月楹不由自主屏紧了呼吸,一双手紧紧环着薛瞻的腰身,气憋得久了,再泄出来却打着颤,“......会、会有事么?”
  她很是想薛瞻如往常那般抚一抚她的鬓,柔声与她讲一声放心,可回答她的却说只有沉默。
  尚来不及细细思量,忽听马车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近乎一霎,刀剑相撞的鸣响又撞进车帘。
  商月楹惊呼一声,但见马车倏然振荡,薛瞻扣紧她的腰,俄顷,飞身撞了出去。
  旋裙落地,立时有寒光刺痛她的眼,剑尖近乎逼近她的下颌,却被薛瞻揽着她的腰转身避开,旋即反剪胳膊割开了那人的咽喉。
  商月楹心内扑通跳个不停,一颗心被五脏六腑挤得要呕出来!
  那厢春桃被元澄护着,元青冷目与人缠斗,赵祈在手下的掩护下靠近薛瞻,沉声喊道:“这帮人是三哥派来要你我二人性命的!定然是戚家!”
  侧踢一人腰身,重重将其砍断咽喉,薛瞻竟还扯出一线笑,“戚家?想要我的命,还差点意思!”
  孰料林中并非藏身这一波人,言讫,但见马车后又飞身跃出一波人,照着商月楹的肩迎头砍下!
  薛瞻立时揽她避开,不免提剑扛住这招,却在这极短的间隙里叫另一人钻了空子,一剑划开了他剪
  起的胳膊。
  咬着腮避开几招,窥扫一眼马车拴着的骏马,薛瞻动作极快,一霎劈开栓马的绳索,扣紧商月楹的腰将她送上马,旋首厉声喊道:“元澄!护着夫人走,驿站等我!”
  又是几人袭来,薛瞻杀红了眼,仍护在骏马身侧,不叫商月楹断了半根发丝。寒渊早已泣血,连他的下颌亦溅洒无数血珠。
  几晌元澄解决掉几人,拎着春桃往这头来,春桃被托举在商月楹身后,元澄只仓促嘱咐一声抱紧夫人,当即转背劈开另一匹骏马身前的绳索,翻身跨马,重重一拍商月楹身下的马,见马飞奔出去,立时一夹马肚,追赶而去。
  直至跑出一截路,商月楹握紧辔的一双手仍在发颤,风刮在面上疼得厉害,她却没甚么心思去管脸皮子有没有被风刮裂。
  哪怕是这样的时刻,她尚还有一丝冷静,晓得不该留在原地成为薛瞻的累赘,晓得扬声安抚身后的春桃,“春桃!你莫怕!抱紧我!若颠下去了你的腿会摔断......”
  言语甫落,当先几人于两侧持绳而出,元澄一霎拉高马蹄拦停骏马,商月楹冷不防被绳绊住,惊叫一声,与春桃一并从马背滚落,翻进了右侧的灌木丛。
  元澄顾不得许多,飞身下马,怒骂一声‘拿命来’,愤然卷进缠斗。
  商月楹只觉双膝与手肘火烧似的疼,眩晕几晌,重拾清明后,忙唤着春桃的名字朝她爬去。
  末了,见春桃闭眼歪在树下,商月楹瞪圆一双眼,因太害怕而久久蓄在眼眶的泪珠一瞬砸下,“......春桃,春桃,春桃!春桃你莫吓我!春桃!醒过来!”
  大约是握着肩摇晃得厉害,春桃悠悠转醒,竟还扯唇朝商月楹笑一笑,“夫人莫怕,奴......奴婢无事。”
  商月楹揽过春桃一条胳膊,费力搀她起身,方走两步,却一霎被春桃重重往外推——
  并着一声剑刺进皮肉的声音。
  商月楹骇然旋首,但见春桃肩头被剑伤,只身用皮肉替她挡住利剑,抖着嗓朝她喊道:“小姐快逃——!”
  言讫,春桃阖紧一双眼,忍着满身的痛将自个拔了出来,动作飞快蹲身抓起一捧灰洒在那人眼前,骂道:“杂碎!拿命来!”
  旋即摆开身子往另一头钻去。
  那人果然被惹怒,大约是觉着有足够的时间解决两个毫无身手的女流之辈,竟提了剑就朝春桃追去。
  在极度的骇然下,商月楹怔在原地,但也只是一瞬,就是这一瞬,叫她在心内忆起自个与春桃的生辰还未到,怎能折在此处?
  怎能折在此等贼人的剑下!
  仓皇间窥见甩落在地的匕首,商月楹一霎忆起在某个夜里,薛瞻交与她的招数。
  抖着手将匕首捡起,商月楹复又捡起两块尖石,揣着她与春桃的一线生机,拼出一身的气力往那头追赶而去。
  待见了春桃跌靠在树根下的影,见她还好好的,商月楹倏而在心内松了一口气。
  那人许是在琢磨如何给春桃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最后一击,追了过去也只是缓缓举起剑,像是晓得春桃已无处可逃。
  商月楹脚下仍未停,一面快步靠近,一面将手中其中一块尖石扔向那人身侧的灌木丛。
  趁那人稍稍分神的间隙,商月楹头一回露出狠戾之色,高举手中最后一块尖石往那人颈后向下两指宽的致命处砸下!
  -重击此处,趁其泄力......
  薛瞻那日的话骤然浮现。
  商月楹重重击下,震得指尖发麻。
  -一击毙命。
  那人果真在吃痛之下摆着身子晃了晃,商月楹紧盯着他反剪胳膊摸向后颈,立时抽出匕首,使力环紧他的咽喉,一霎闭眼,重重将其咽喉割开!
  直至那人瘫软倒地,直至被那人的身躯带倒在坚硬不平的地面,商月楹仍未松开匕首,奋力爬起身躯后,商月楹复又高举匕首,往那人心房刺下!
  元澄解决完所有人赶来时,便见商月楹向来秀丽干净的一面花颜被溅满血珠,正骇然盯着她手下的尸身。
  像把弯钩一般,死死盯着。
  而这厢没了人要护着,薛瞻显然没那般吃力,待杀尽最后一人,正稍稍喘息,还未死透的一人却倏而翻身,摸了一枚暗箭便往赵祈那头射去!
  未料一道箭矢划破虚空,生生截断了那袖箭。
  那苟延残喘之人亦被接踵而至的箭矢射中肩头。
  当先一人跨马而来,却是骇目圆睁的许临绍。他匆匆扫量地上残尸,立时翻身跃至那人身前,当机立断先卸其下颌,旋即掏出麻绳将其胳膊反捆,双脚亦紧紧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