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从前在镇国公府的后宅,只有那么几个人还整天乌烟瘴气,更别提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
  她抬起眉眼,不卑不亢道:“你若不想来,没人强迫你,何况下帖子的人是皇后娘娘,接帖子的人也是府中主母,你谁都不敢怪,只敢怪到我头上,这是什么道理?何况,你们能来,不还是想着若能在宫中遇见皇子,或者哪个世家公子才来的么,如今没碰见,倒觉得自己成陪衬了?还有,你们此刻被困在宫中,难道不是因为沐浴时间太长,用膳的时候挑挑拣拣才误了时辰。”
  “你要不想想自己的原因呢?”
  “你!”吴沁蓝被她阴阳怪气的骂着窝囊,一张娇俏的鹅蛋脸涨得通红。
  她确实没理,可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呢,又不能被这贱蹄子占尽风头。
  吴沁蓝憋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阿耶可是承恩伯,比起你这孤女,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你怎么敢有脸跟我这样说话?”
  沈葶月淡淡笑了,杏眸泛着冷冽光芒:“伯爵而已,我父长陵侯,还不是比你家高上一等。”
  喜欢拿身份说事,好啊,那她也乐意奉陪。
  另一个巴结吴沁蓝的鹅黄女子忍不住刺道:“高人一等的侯爵也得看有没有命来享,这京城中如今哪还有长陵侯府,不过是一个空壳子罢了。你这郡主的封号,也不过圣人怜悯你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施舍给你的,你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贵女都忍不住纷纷噤声。
  提及长陵侯,沈葶月眼眸渐渐染上愠色,她想也未想,抬手便给那女子一巴掌。
  那小姑娘名叫姜尘,家世不高,父亲只是五品,仗着吴沁蓝跑出来过过嘴瘾,何况她们这么多人对沈葶月一个,自是没想过她敢动手。
  她被打得后退了几步,钗环也乱了,捂着脸怔怔看着沈葶月,不敢置信道:“你居然敢打我?”
  吴沁蓝眉毛挤在一起,脸色有些难看,当即让人扶着姜尘,语气不善道:“这里是景仁宫,大家都是姐妹,不过是调侃几句,裴葶月你竟敢动手打人,我必要回禀皇后娘娘,让她好好教育你!”
  “是啊,怎么敢打人的呀?好粗鄙,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样的,太没素质了。”
  沈葶月摔了摔发麻的手,冷笑道:“好啊。看看在娘娘面前,是诋毁以身殉国,忠肝义胆之人会受罚,还是我这个孤女会受罚?”
  提到殉国这个词,那些围观的贵女们顿时面露惊慌,气势一下就弱了下去。
  为国捐躯的功勋之后,即便家族没落了,只要圣人还认可这个功,那她就受圣人恩泽庇护,就不是寻常女儿家斗嘴了,已经涉及政治了。
  圣人前脚感念裴家忠君爱国,战死沙场,后脚你就为难他家的女儿。
  怎么,你对圣人的旨意不满,还是你家跟忠臣不是一条心,跟圣人不是一条心,有谋逆的想法?
  姜尘太蠢了,被吴沁蓝当枪使,还不自知呢……
  可她们不傻,她们没有吴沁蓝那样好的家世,敢跟皇命对抗。
  吴沁蓝一回头,看那些人都朝后退,顿时气得直跺脚。
  可姜尘被打了,她总不能亲自上吧。
  母亲自小教她若想身无是非,便要学会借刀杀人,永远不要亲自动手。
  众人僵持之际,掌事宫女苏姑姑上了廊阶,进屋安抚道:“诸位娘子,出宫令和宵禁通行证已经办了下来,皇后娘娘为各位准备了马车,娘子们可以离开了。”
  苏姑姑旁边的宫女看见那一屋子贵女难看的脸色,便忍不住生气。
  这些小娘子便是白日落水的那批人,个个身娇体弱,规矩又多,待到沐浴焚香,又用过晚膳后早已经过了宵禁,宫门也下了钥。
  这些娘子们酒足饭饱后便吵嚷着想回家,殊不知办理这些手续也需要时间,光在这抱怨有什么用,但凡做事不磨磨蹭蹭,这也不行,那也讲究,早给这群瘟神送走了。
  因为这些小娘子,她和姐妹们今日增加了好大的工作量呢!
  姑娘们本不愿再掺和吴沁蓝和裴葶月的事儿,如今听到终于能回家,便一窝蜂的便准备出去。
  苏姑姑拦住了众人:“漏夜出行,马车需得从御马司挨个调遣过来,娘子们稍安勿躁,一个个来。”
  吴沁蓝走到众人面前,裙裾曳地,眉眼张扬:“姑姑,那便先让我走吧。”
  在座的人中,就属她家世最高,在长安混得最吃香,这第一个人走的名额,非她莫属!
  苏姑姑笑了笑,走到一旁朝沈葶月行了礼:“郡主,皇后娘娘嘱咐了,您第一个先走。”
  沈葶月眉眼盈盈,弯身回礼:“多谢姑姑。”
  说着,沈葶月便随着苏姑姑朝殿外走去。
  身后吴沁蓝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嘴角怨毒的抿起。
  自打出生起,她就没受过这样大的委屈。
  一点都没有。
  ——
  入夜,一道暗影悄悄潜入崇仁坊,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后,又悄然离开,踏着夜色绕过金吾卫的巡查,一路回了东宫。
  金丝楠木的桌案前,灯火明灭,太子负手站在案前,
  面前跪着一暗卫。
  太子慢悠悠道:“死绝了?”
  暗卫答:“回殿下,那小院外无私兵,只有那小丫鬟一个人,属下已取了其性命,未惊动其他人。”
  “很好。”
  太子摆摆手,示意那人下去。
  沈葶月,胆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耍心眼,那孤便先送你个礼物。
  能变成阿宁是你的福气,可你竟敢骗孤,愚弄孤,戏弄孤,就别怪孤心狠手辣了。
  想到那借尸还魂是假的,他还跟个疯子一样期待了那么久,太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此刻他不能亲手解决了沈葶月,总得杀点什么泄愤。
  杀了她的一个丫鬟犹嫌不够。
  太子在房间来回踱步,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思来想去传来暗卫,命他去把旬天师那个江湖骗子给砍了。
  ——
  翌日清晨,长安大街又如往常般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总角小童缠着阿娘去买货郎篮子里的磨喝乐,清雅的茶坊迎来了一对俊朗靓女来听琵琶,喝冰饮子,各家各户都陆续开张,蒸包子的,下汤面的,处处白气升腾,热闹的不行。
  沈葶月推开了院门,便就站在门里看着眼前生动的烟火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炊饼的味道,拿了钥匙上街去对面铺子买了两个炊饼,又要了碗阳春面。
  小二很麻利,很快便将热面条端了上来。
  沈葶月一日一夜未进食,此刻腹中空空,她拿起木箸,咬了口面条,心里却在担心小寒。
  昨夜从景仁宫出去后,她朝大榕树那看了眼,空无一人。
  旁边都是侍卫宫人,她没办法去找小寒,只能出宫。
  小寒知道哥哥旧宅的地址,若她顺利脱困必定会来找自己,若她没来……
  沈葶月害怕小寒被太子抓了去。
  可眼下的自己能做什么,宫里有太子,她不敢进宫,她只能去找哥哥,让哥哥帮忙找找。
  心里有了方向,沈葶月吃饭顿时有劲了。
  她想尽快吃完去刑部。
  正当她埋头吃面时,耳边传来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小二,两个炊饼,一碗阳春面。”
  沈葶月震惊之际,对面的姑娘已经坐了下来。
  小寒一身干净的素衣,很明显是新换过的。
  她笑盈盈,朝沈葶月口型道:“姑娘,是我!”
  沈葶月怔怔的看着她,眸光很快染上水色,手中的木箸一时脱手,掉在了桌上。
  小寒顺着桌沿捏了捏沈葶月的手,随后目光揶揄的看了看左边。
  沈葶月顺着小寒的目光朝旁边看去,挺拔如松的身影,不是陆愠,还能是谁?
  小寒压低声音道:“姑娘,是陆大人安排我出宫的,昨夜我……我都担心死姑娘了。”
  那句“昨夜我差点死在宫里”愣是让小寒憋了回去。
  沈葶月看了眼陆愠,只看他眼下的乌青便知道他没睡好。
  送一个大活人出宫,何况还是太子盯上的人有多不容易,要费多大的功夫。
  即便陆愠和小寒都不说,她也清楚。
  小寒见气氛有些不对,起身轻声道:“姑娘,我去采买一些肉菜和物件,再回宅子好好收拾下,想必陆大人还有话和姑娘说。”
  沈葶月从腰间掏出钥匙给小寒,想起了元荷也说过这话,她道:“好,那我去把元荷接回来。”
  陆愠眉眼凝住,欲言又止。
  小寒走后,沈葶月起身朝外走去,路过陆愠身边时,她脚步顿了顿,还是说了句:“多谢你。”
  陆愠抬了抬手,悬在半空,试图抓住些什么,却还是僵住了,又放下。
  沈葶月朝梨苑的方向走去,很快,陆愠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