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烛光被风吹得明明灭灭。
  陆愠大掌轻轻摩挲着她的朱唇,眼神变得晦暗。
  窗户半掩着,有微凉的雨丝吹拂在两人脸上,冰冰凉凉的。
  她素白小手扶着他的肩膀,杏眸含怯。
  半晌。
  她有气无力的贴在陆愠胸膛,却拒绝他带她去净室,坚持要把话说完。
  她娇声连连,话间带着颤音:“郎君甫才说话还算不算话?现在,那现在可以说了么?”
  陆愠靥足,随手把玩着她月匈前的乌发,哑声道:“自然,齐若芙死在了谢府,谢逊生怕闹事,自然无有不应,何况只是前去吊唁。”
  沈葶月错愕道:“齐若芙死了?”
  陆愠盯着她的神情,故意加重字音:“是啊,一个女人而已,死了,起码还能保全名声。”
  沈葶月方才还被他弄得灼.热的身子一瞬凉个透底。
  她脊背僵硬,怔在那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不敢想若是那日自己没出来,恐怕也是和齐若芙一个下场。
  在这些权贵面前,她们就是工具,物件,没有一点尊严,更没有保护自己的办法。
  谢逊是,陆愠也是。
  好在,如今她身上还有美貌是陆愠所图,不然,若为了案情需要,他应该也会把她当物件一样送给谢逊吧。
  她最恨以色侍人,可如今能利用的,却只有她这张脸,这具身子。
  良久,她语气有些发颤:“郎君吊唁那日可不可以带上我,毕竟,毕竟孟娴曾害过我,我想亲自去祭拜。”
  陆愠淡淡问:“只是祭拜,不是去见什么人?”
  沈葶月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怎么知道,他为何会这样问?
  难道他知道太子来扬州了?
  她点头:“自然,妾在扬州,也不认识谁。”
  陆愠“嗯”了声,“吊唁当日我会带兵生擒谢逊,隔日便要回长安,你若有行李,早做收拾。”
  这么快?
  沈葶月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旋即从他腿上跳了下去,一瘸一拐的走向净室。
  只可惜,她不会跟他回长安了。
  ——
  五月初四,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日子,可忽地一阵狂风,天空愁云笼罩,渐渐有落雨之势。
  沈葶月一身素衣,乌发只用一根白玉簪低低挽起,随陆愠上了马车。
  沿路可见各家设棚路祭,一路绵延不断,直至谢府。
  她掀起车帘,远远的便可见谢逊身披孝衣,正在门口待客,面容哀恸,十分憔悴,仿佛承受不住爱妻离世,苍老了数十岁般。
  “谢大人节哀。”
  “谢大人要节哀啊!”
  两人下了马车,沈葶月挽着陆愠的手臂,赫融适时的送上了十抬花圈。
  陆愠淡淡道:“谢大人莫要过于伤痛,扬州城还要靠你这位刺史一力支撑。”
  谢逊冷哼了声,目光死死落在沈葶月身上。
  那目光黏腻,灼热,势在必得。
  沈葶月心中闪过一丝畏惧,可随之而来的是坚定。
  这是他的杀母仇人,血亲之仇,不共戴天,她是受害者,为何要怕凶手!
  她毫无畏惧的抬眸与他对视。
  谢逊似乎没想到秦妤敢回看他,甚至,他在那双美得不成样子的眼睛看到了一丝憎恨。
  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至少在扬州城,曾用这种眼神看过他的人都死了。
  谢逊微微勾唇,他倒是要感受大自然的馈赠了。
  今日这秦妤,怕是走不出他的府门。
  陆愠等人进去后,有下属来谢逊跟前禀报:
  “大人,今日吊唁的人鱼龙混杂,属下瞧见有好多脸生的面孔,怕是不妥。”
  谢逊低声道:“把府衙的牙兵都调过来,另外铁场那边情况如何?”
  这几日他忙着孟娴的事儿,已经好几日没亲自去铁场看顾,京中要的那批兵器就快要到交期了。
  属下想也未想道:“一切如常。”
  “如常?”谢逊隐隐觉察到不对。
  每每他问起有关铁场的事儿,得到的答案都是运作一切正常。
  有时候,太过正常,怕才不正常吧。
  谢逊此人多疑敏感,能从寂寂无名的小官做到如今一方城池的刺史,靠得可不光光是谢家的钱财。
  他当即道:“上午结束后我亲自去一趟,你现在派人去铁场盯着,务必看看有没有眼生的人……”
  话音未落,里边祠堂突然传来了爆炸声。
  “砰!“砰砰……”一声接着一声,震得整座殿宇都在发颤。
  谢逊暗道不好,迅疾抽过下属的剑,直奔书房!
  前来吊唁的达官显贵多是寒暄几句,奉上花圈,再去灵堂默哀会儿便离开了。
  是以,谢府门前看着人是多,实际偌大的府宅中,客人并不多。
  谢逊几个箭步冲到了书房,那有他最秘密的东西,可等他快要踏进院子时,却倏然停下脚步,不因别的,书房的院子门里大敞四开,几百名弓箭手展臂搭弓,锋利的箭头直直的朝向谢逊,恐怕他上前一步,便顷刻会被射成筛子。
  他当即回头看,脖子却不知何时横上了把剑,剑刃透着寒凉的杀气,锋锐无比。
  陆愠语气淡漠:“谢大人,好日子过久了,也该到头了。”
  “宋砚,你到底是何人?!”谢逊瞪直了眼睛,猛地大吼道。
  他区区一介商人,怎么可能调动苏州的牙兵?!
  陆愠从怀中拿出了腰牌。
  鎏金闪闪的令牌上刻着大大的一个“陆”字,另有一排镌刻的小字:
  赖造大理寺狱少卿。
  谢逊不可置信道:“你,你是镇国公府的那位……”
  陆愠掀唇冷笑:“看来靖王没少跟你说京城的事啊。”
  “靖王,你……”谢逊忽然捂嘴,可顿觉于事无补,陆愠既然能拿了刺史府,想必铁场的事他也知道了。
  那些客船往来的班次,兵器运送到了何处,想必他都查的一清二楚。
  谢逊眼珠飞速转动,立刻倒戈:“陆大人,我知道靖王很多事,您留我一条命,让我去京城圣人那将功折罪,成不成?”
  “好啊。”陆愠眼底翻出冷邪的笑。
  果然是头喂不熟的狼,靖王御下无能啊。
  谢逊被五花大绑带走。
  沈葶月看着被押走的谢逊,袖下的小手紧紧攥成拳头,恨不得顷刻要了他的命。
  她压下那份恨意,走到陆愠身侧,轻声道:“郎君,府中谢仙姐姐与谢逊有些恩怨,我想去看看她,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伤了谢逊这个人证。”
  陆愠点头,眼下刺史府已被她控制,他也不用担心沈葶月的安全,还有好多事要善后,他无心管她。
  得了允准后,沈葶月亦步亦趋的朝后院走去。
  她在假山处绕了个圈,又等了许久,随后原路返回,走到暂时关押谢逊的房门前。
  高梁漆柱的房间前有重兵看守,见沈葶月过去顿时上前一步,横在那:“未得世子吩咐,任何人不得踏足此处!”
  沈葶月弯唇浅笑:“我有些话要问谢犯,得了世子的允准,还请大人放行。”
  沈葶月一张小脸巴掌大,肤色雪白如凝玉,笑起来时唇间漾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明媚生辉,任谁见了都觉得心中敞亮,不忍苛责。
  牙兵对着这么个明媚如骄阳的小娘子,嘴上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可军令如山,他还是狠了狠心:“没有世子的吩咐,恕在下不能娘子进去。”
  这人怎
  么这么轴!
  沈葶月冷下面,话音稍抬:“世子这会儿事务繁忙,总不能亲自来。何况这点小事,难不成还要他写个手谕?我乃世子发妻,你们想好,若今日我进不去,来日世子是否会责罚你们!”
  牙兵顿时一怔,断看沈葶月窈窕昳丽的身段,年岁不大,挽得倒确实是妇人髻,他当即抱拳:“属下有眼不识泰山,望夫人见谅!”
  说完,他当即挥散开同伴,恭敬道:“夫人请。”
  沈葶月脊背不自然挺直了几分。
  权利带给她的好处在此刻再次具象化。
  若她不是陆愠夫人,说破了天这些人也不会理她。
  可如今,她靠着这层身份,哪怕口中说谎,那些人也不敢置喙真假,去找陆愠求证。
  权利,果真是最好用的东西。
  希望有一天,她不再依靠陆愠,自己也能做到这般!
  推开大门,一缕光透进来落在谢逊的脸上,他睁开充血发肿的眼睛,待视线归拢至一处,看清来人时,他轻蔑一笑。
  “是你啊。”
  沈葶月面色平静:“是我。”
  谢逊啐了口血沫子,刚刚挨得那顿打没能让他老实,反而目光如毒蛇一般,黏在沈葶月的细腰上:“小贱人,没能弄死你是我的失误,不过你现在装得端庄,实则这身子早就千人踏,万人.骑.过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