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杨越看见太子殿下勾起的唇角,顿觉不妥,有些头皮发麻。
  这也是他迟迟不敢和殿下开口的原因。
  无他,只因三年前的一桩旧案。
  三年前,太上皇驾崩,大楚上下举国哀悼,丧钟整整敲了七日,圣人更是为此,在念诵悼文时晕厥在太极殿数次。
  彼时的长安城上下槁白素裹,从高官显贵到平头百姓无不生活的小心翼翼,那些秦楼楚馆也都纷纷歇业,改唱
  了清词,哀悼的曲子。
  可镇国公陆家旁支中一脉庶出宗伯的两个庶子,却在国丧期间喝花酒被御史参奏到了朝堂之上。
  圣人震怒,当即要处死那两个陆氏公子。
  宗伯的夫人哭到公府上,见国公爷和长公主无动于衷,遂自裁在府中,只愿国公府能救下她的两个孩子。
  人都在死在府上了,国公和长公主确实不能坐视不管了。
  只是镇国公位高权重,不适合替小辈出面,陆家唯一能出头的便是世子陆愠。
  次日上朝,陆愠脱冠跪拜,字字恳切:“陆氏宗族子弟犯下大错,理当问斩,可臣两位族兄母亲因此事惊惧羞愧已然过世,家中老妇幼孺不可无人照拂。两位兄长之过,臣陆愠愿受鞭刑,降级以代,请陛下开恩!”
  下朝后,长公主早早的侯在御书房,又温言软语的求了很多,话里话外不过是阿兄你就这一个亲外甥,要是打坏了,你看着办!
  最后两位陆氏子弟流放一千里,陆愠受了三十鞭刑。
  此事本为朝堂之事,彼此姜时宁已嫁入东宫为太子侧妃,听得此事立刻命人带着自己家传的续灵膏送去镇国公府。
  姜时宁出自杏林世家,善通医理,自然知道宫中的鞭刑何其狠辣,若是不好好处理,留疤事小,残疾都有可能。
  而姜时宁肯赠药也不过是早些年她入京时曾遇过匪乱,陆愠正带兵镇压,因缘际会,救了她一命。
  她只想还陆愠一个人情。
  太子知道后却勃然大怒,入夜闯进了她宫里,狠狠攥着她的手腕,字字珠玑:“陆愠他出生优渥,纵然一朝受了伤,可是镇国公府里没药,还是长公主私库没药,轮得到你巴巴的送药?”
  “怎么,昔年救命之谊,姜侧妃还没忘怀?”
  句句讥讽,字字诘问,不肯给姜时宁留余地。
  自那日起,太子再没入过姜时宁的寝宫。
  昔年两人成婚之际的恩爱之言全成了妄言。
  姜时宁这才明白,夫妻和顺,恩爱偕老,才是世间最大的谎言。
  东宫风头最盛的姜侧妃失宠了,那些下人也开始见风使舵,在太子妃的授意下苛待她的吃食,用度。
  可姜时宁都不在意。
  她病了。
  她是杏林世家的嫡长女,被药香熏染长大,自然知道吃何药会好,但她不愿,便就这么病着。
  接下来的三年,东宫入了不少新人,良娣,良媛,更是数不胜数。
  姜时宁早已心灰意冷,病入膏肓,身子瘦的连一件素衣都挂不住。
  终于,在一个月华清明的夜,她呕尽了最后一滴血,悄然逝去。
  姜时宁死时手中还攥着一枚同心结,是大婚那日宫中圣人所赐,寓意永世同心,生死不离。
  太子得知消息后发了疯一样跑到她的宫殿,殿门半掩着,庭院之中冷冷清清,侍女太监们跪了一地,哭声隐忍。
  萧御看向床榻上眉眼安静的女子,已不能开口再同他辩驳。
  他忽然觉得,他浪费了太多太多的时间,他以为不过同阿宁置气,却不想永永远远的失去了她。
  若有下辈子……
  自那以后,太子性情大变,遣散了东宫许多妃嫔,就连太子妃的宫中,也甚少去。
  每到月圆之夜,他便提着一壶酒,去姜侧妃生前所住的寝宫,抚摸着那早已凉透的黄花梨木床榻,红着眼,一遍一遍的唤着,“阿宁,阿宁……”
  杨越不敢吭声,生怕殿下做出什么骇人的举动,然则太子只是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等人走后,太子从怀中拿出那枚同心结,边缘的丝线已经破损,显然是被摩挲过多次。
  阿宁,是你不忍我孤苦一人,所以回来了,对么?
  ——
  傍晚,陆愠踏着最后一缕夕阳斜晖回了春雨堂。
  沈葶月正在东厢的桌案前查看舆图,听见声响,她下意识将舆图藏起来,等了许久,却见那道身影直接去了书房。
  她起身站在窗边看了看,不多时,书房那边就亮起了灯,显然没有回来的意思。
  元荷忍不住吐槽:“姑娘,您这过得是什么日子,世子日日宿在书房,只有有需求了才来找夫人,他把您当什么?奴婢觉得这样的婚事对您来说真是一种折磨,不如同他和离算了!”
  沈葶月安抚道:“我跟他本就是因利而聚,互相利用,何来感情。这样两不打扰,反而方便咱们行事,等揭露了谢瑶的真面目,我便同他和离。”
  一听到和离,元荷眼睛亮了亮,重重的点头,可随后她想了想,“那侯爷的死因怎么办,姑娘还没查清楚呢?”
  “无妨。”沈葶月凝起杏眸,轻轻道:“会有人帮咱们的。”
  元荷不解,姑娘在扬州也没有认识的人,会是谁呢?
  沈葶月吩咐道:“去准备一碗莲子羹,咱们去给世子送过去。”
  沈葶月敛去眸中厌恶。
  最后几天了,再忍忍。
  掌灯时分,书房里除去清浅的呼吸声,便只剩陆愠提笔的“沙沙”声。
  房门被推开,紧接着悬在梁上用于隔断的珠帘被素手拂开,发出清脆的响动声,沈葶月一身家常珍珠白襦裙,不施粉黛,手中还拿着一个红木食盒。
  陆愠放下笔,抬眸看她。
  仿佛连烛火都偏爱她,落在她身上,久久不肯离去,一点点照亮那肤如凝脂的容貌。
  她没有刻意打扮,三千柔软青丝松散的别在耳后,一双碧空洗过的水眸熠熠透亮,朱唇饱满红润,显然那夜的风寒痊愈了。
  他敛去眼底的思念和欲念,静静坐着,似在等她先开口。
  在沈葶月的视角中,自那日马车上闹得不欢而散后,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她并不知道发烧那夜陆愠来看过她,还一遍遍的替她擦拭身子,喂她退烧药,替她掖被角。
  是以,她小心翼翼试探道:“郎君可还生我的气么?”
  陆愠食指敲了两下桌案,似笑非笑地睥睨着她漂亮的眉眼。
  沈葶月乖顺的站在他身前,又觉得自己这样太僵硬了,索性坐在了他双腿上,细软的手臂搭在他脖颈间,小手蹭了蹭。
  对于她这样讨好听话的举动,陆愠很是受用,微微抬眉:“只要你乖乖的在我身边,心无旁骛,我何气之有?”
  这话说得沈葶月心虚极了。
  心无旁骛么?
  她的一颗心,现在都在太子身上。
  那是前世,她曾深深相爱过的恋人,岂是陆愠这个伪君子可比的。
  沈葶月不动声色的咽下心思,违心道:“妾同郎君是夫妻,还能去哪?郎君辛苦了,喝盏莲子羹宁神吧,妾兑了蜂蜜进去,能解莲心清苦。”
  陆愠听着她漏洞百出的话,唇角掀起一抹嘲讽。
  他素来不喜甜。
  刚成婚时,她投其所好,想随他来扬州,时刻记着他的喜好。如今目的达成了,竟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明明她就坐在他身上,几乎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可他们的心,却像隔着条银河。
  陆愠漆眸晦暗,隐去点点失落,没去看那莲子羹,淡淡问:“有事所求?”
  男人没接,沈葶月自然也没指望他会喝,顺势接过话茬:“今日上街,听说孟娴死了,那谢府若治丧,可会邀请郎君?”
  陆愠哑声道:“亲亲我,就告诉你。”
  沈葶月小脸一红,不想他在说正事的时候也这般不正经。
  她闭上眼睛,睫毛轻颤,浅尝辄止的啄了啄他的唇,可唇瓣刚贴上,后脑勺便被一股力量扣住,腰肢多了分力道。
  他加重了这个吻。
  女儿家身上淡淡的梨香一点一点钻入他的感官,青涩,微甜,却又恰到好处的疏离。
  他忍不住索取更多。
  夜色渐浓,陆愠不满于此,抬腕撩开了她耳边的青丝,俯身去吻她白生生的脖颈。
  男人的吻吮咬吸碾,所到之处,如雨丝过境,淋漓的酥酥麻麻,沈葶月承受不住,情不自禁地喘息了的两声,娇娇咛咛的呼吸声顺着夜风钻入了他的耳朵,一瞬蔓延烧过了他的身体。
  “郎君……”
  沈葶月忍不住求饶,只因那素白裙裳已被他撩起,堆叠至腰际。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比什么都清楚。
  陆愠哑声哄:“你再拖着,它还要自己再站起来。”
  “你来哄?”
  寂静的夜里,仿佛下起了细雨,绵绵密密,轻轻浅浅,有节奏的敲打着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