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余南叶微怔,而后弯了弯眼睛,“好。”
  半颗饴糖入嘴,丝丝甜意溢上心头,竟比上回吃还要甜。
  陆柘景注视少年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一双琉璃似的眼睛里,仿佛蕴/着什么。
  余南叶心里甜,想说些什么又嘴笨,迟疑片刻,端起药碗,示意阿景多休息,便出了屋。
  陆柘景看着从外面合上的木门,好一会儿慢慢躺下,闭上了眼。
  他不记得一些事,但大部分事还记得,一旦深想便会头痛欲裂。
  未几,他不再思索。
  余南叶出了屋,便将之前好不容易捡来的木柴,码进檐下用夯土垒砌的土台下。
  防止朝雾甘霖侵润,避免烧不起来。
  吴婶见他烧柴,曾叮嘱过他不要到后山砍柴,只能捡柴。
  起初他还不明白,后来进了山,才知道原因。
  山里树木太少,有不少都毫无生息。
  一眼望去,不见绿意盎然的春意,反见寂寥秋意。
  可现在明明是春日。
  难道不该是万物复苏吗?
  可余南叶只觉得破败。
  后来去吴婶家吃过几次饭,他也进灶屋打过下手,才知道婶子家做饭居然用的黑炭!
  在大陈朝,黑炭只有镇上富贵人家才用得起。
  村里人一年到头用不上一块黑炭,就是冬天取暖都是用的柴火。
  家境殷实的会烧炕,一个冬天都在上面坐着,听说特别暖和。
  余南叶在林家村只见村长和里长家用过,但他自己没用过。
  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他们说得那样暖和?
  应该是暖和的。
  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女娘哥儿想要。
  不知道这里的冬天冷不冷?
  冬日里没柴火烧,又该用什么取暖?
  炭火吗?
  说来,他来到南水村已有十日,除了和吴婶家走得近以外,跟村里其他人家也没什么来往。
  也不知道其他人家,是不是和吴婶家一样烧碳?
  碳得多少银钱?
  等这些柴火烧完,他多半也只能烧碳。
  余南叶简单收拾了下,又到了院子前,先前种了土豆,如今隐约可见秧苗。
  之前移植了从林家村后山带来的野菜。
  野菜郁郁葱葱,个儿不大,叶子青嫩,配上面条,煮来吃,炒来吃,都很好吃。
  最重要的是这种野菜好生长,只要不连根拔起,可以吃好几个月。
  林家村人叫它嫩菜。
  此外还有两种野菜,教他一并带来,尝试种了些在院里。
  一种像花,花瓣橙黄,开花后可食用。
  不过村里人并不知道这个可以吃。
  他是跟着村里郎中认过,知道这种野菜可以入药。
  经过蒸、晒,做成干菜,便可食用和入药。
  后来他上山采了不少,送去镇上医馆,才知道这个叫萱草。
  医馆学徒跟他熟了后,与他说萱草也叫忘忧草,吃了能忘却烦恼。
  他偷偷吃过几次,该有的烦恼依然有。
  院子的萱草也生得好。
  除了萱草,他还带来了韭菜。
  他从赵郎中那儿得知,韭菜也是一味药材。
  后来他再进山便会找些野菜和药材,偷偷拿去镇上医馆。
  可惜他的那罐银钱没带上。
  意外来到南水村那天,他还带着菌子,不过他不知道怎么种菌子,就给吴婶加菜了。
  说不定这片山上也有菌子,但现在阿景还伤着,得过几日进山。
  他把吴婶拿来的番薯点进挖好的窝里,窝大的放三四个进去,窝小的放一个进去。
  预留的种番薯不多,还得留些吃。
  一行种下去,只等长番薯藤。
  第9章
  晚饭是糙米粥,和摊的糯米饼。
  糯米粉是吴婶送来的。
  余南叶本想买点面粉,去了粮铺,一问才知道粗面粉一斤十铜板,细面粉一斤二十铜板。
  当初买饴糖还剩十铜板。
  他舍不得买。
  好在吴婶拿了玉米粉过来,不然这些天他和阿景还得饿肚子。
  他自己挨饿还好,反正爹爹去了后,他也没过上几天饱日子。
  但家里有阿景了。
  光是阿景那张脸,他都舍不得对方挨饿。
  况且阿景还受了伤,要吃点好的补补。
  他一边想,一边把玉米饼放碗里。
  进了屋,陆柘景已经醒了。
  此时躺在床上,不知想什么。
  陆柘景脑袋昏沉,听见脚步声才转过头。
  余南叶径直走到床边,“吃饭了,这是摊的玉米饼,味道可能一般。”
  他正要扶阿景。
  阿景见状慢腾腾坐了起来,“有劳,我很重,仔细伤着腕。”
  “没事,也就是搭把手的功夫。”余南叶抿了抿唇,他还没跟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
  在林家村,爹爹走了后,他每天忙着干活,不是忙家里,洗衣做饭喂猪喂鸭喂鸡,就是去地里除草捉虫。大了些能进山了,又进山奔波。
  一年到头没个空闲时候。
  别说跟男子有什么接触,连跟其他哥儿女娘闲聊的机会都很少。
  到了南水村,和他接触最多的汉子,就是吴大哥,但吴大哥成了亲,而且吴大哥待自己如弟弟。
  虽会言语笨拙的关心自己,却也不曾靠自己太近。
  他活了十七年,还是头次和男子这般亲近。
  对方还生得如此英俊。
  阿景是他见过的男子里,模样最英俊,气度最不凡的。
  阿景的声音同样悦耳好听,像敲击玉美发出的声音,玉润通透,作金石声。
  他之前去镇上首饰铺,就见过光泽剔透的玉镯。
  阿景的声音,就跟玉镯发出的声响一样悦耳。
  他当时看了好几眼,只可惜囊中羞涩。
  余南叶脑中东想西想,手上却没落下地将碗塞阿景手里,转而去屋外端粥碗。
  一手一只碗,迈过门槛,余南叶灵活后抬腿,将门踢回去。
  屋里有些暗,余南叶端着两只碗,摸黑走近,全凭记忆找到屋里唯一木桌。
  陆柘景逆光看不清余南叶神情,下意识想下床点灯,只是他忘记身上没火折,匆忙下了床,却因为不熟悉屋内,一脚迈出直接撞条凳上。
  不轻不重嘶了声。
  余南叶的声音响在昏暗中,“阿景没事吧?”
  “我没事。”好了会儿,陆柘景的声音才响起,比之前暗哑了几分。
  余南叶将粥碗搁桌上,才从袖囊中摸出火折。
  火折是吴婶给的。
  他头次见到这般方便的火具。
  在林家村,他们都是用火石或火绒打火。
  以前他还觉得火绒灵便。
  用过火折才知它的好。
  想想以前用火绒的日子,哪能像现在这般,轻轻一吹,小小的竹筒子就冒出火星。
  借着微弱火星子,余南叶看到桌上油灯,以及身侧阴影。
  点灯的手一顿,余南叶似乎听见了除自己外,另一道呼吸声。
  似有热气一点点飘来,拂过耳畔,送来些许热气,和些许热意。
  灯芯一点点燃烧,火光影影绰绰,很快照亮屋内。
  余南叶兀地意识到,自己和阿景挨得有多近。
  他的大半身子几乎和阿景贴一起,好似能感受到源源不断传来的温热。
  余南叶紧张到忘了呼吸,又急忙低下头,不敢偏头去看阿景。
  也是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阿景有多高。
  只要他一偏头,嘴唇就会擦过阿景胸膛。
  等等,他在想什么?
  他心慌慌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
  骨节分明的大手放桌上,因用力手背青筋微凸,透着股充满力量感的张力。
  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手。
  “没事吧?”
  头顶突兀响起关切声,余南叶回过神。
  暗暗唾弃自己,看个手都能入迷。
  “我没事,你、你怎么样?”余南叶侧过身子。
  陆柘景在床上躺了许久,此时四肢有些乏力,先前运气好虽没有摔伤脑袋,却不时头晕。
  刚刚乍然起身,这会儿腿麻,头晕,有点儿脱力。
  余南叶发现阿景异样,担心人摔着,想也不想侧身抱住人,稳住身形,才问:“能走回床边吗?”
  “可以。”突然被抱住,陆柘景身子一僵,好一会儿才放松,身子一点点靠向少年。
  余南叶努力伸长胳膊,搀扶人挪回床上。
  等阿景安然无恙坐上/床,余南叶这才发现阿景还端着装玉米饼的碗,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急忙拿过阿景手上的碗。
  “给我就行。”
  陆柘景松开手,“有劳。”
  “别这么客气,我把粥端给你。”余南叶将粥碗放阿景手上,督促道:“快吃,该会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