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时,少年似被惊醒,含糊呓语。
  然而,男人耳力非比寻常,那道细微的声音清晰入耳。
  少年声音清越悦耳,像山涧清泉,叮咚作响地流进他心间。
  愣神间,少年已睁开眼,四目相对,奇异感油然而生,酸酸胀胀,是男人从未体验却不讨厌的情绪。
  他好像在心疼。
  因为少年眼底的担惊,又许是那双不染尘埃的清澈眼眸,亦或是那张清秀却透着乖巧的脸。
  更或是纤细身形。
  都让他心里泛酸,心尖蔓上细细密密的涩苦。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心疼谁。
  甚至还是第一次见面的人。
  可不论是少年苍白巴掌大的脸,还是清澈无辜的双眸,亦是圆圆巧巧的鼻翼,乃至唇形饱满的巧唇,更乃至清瘦身形。
  无不让他心跳加快。
  余南叶也看到男人,睁开眼的男人,比闭眼时多了冷峻威严,但那双眼比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双眼狭长深邃,不是标准的桃花眼,却比桃花眼更让人惊艳。
  瞳仁是珍贵的琥珀色。
  余南叶从未见过名贵珍宝,但这一刻他觉得男人的瞳仁,好看到世间仅有。
  他呆呆望着,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男人醒来,慌慌张张起身,头上扎着小丸头,顺着动作前后晃了晃。
  陆柘景:……可爱。
  听见低笑声,余南叶耳尖微红,他有些不好意思抿唇,想靠近又想到哥儿身份,只得杵原地,结结巴巴道:“你醒了,有哪儿不舒服吗?”
  陆柘景许久未曾进水,嗓子干哑,出口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磁性,“能、能倒点水给我吗?”
  他说这话时有几分生疏,像是从未用过询问的口。
  余南叶意外了下,本以为这人性子会和周身气场一样冷冽,没想到对方只是看着冷,实际上也跟自己一样,不善言表。
  顿时没那么紧张了。
  此时,透过窗户能看清屋外蒙蒙天光。
  屋内依旧昏暗,余南叶下意识取出火折点燃油灯。
  油灯是他拿软木和棉线做的,蜡烛贵,他得把铜板用在刀刃上。
  火光幽幽,照亮小小一间,映着火光两人能看清彼此。
  陆柘景看着面容清秀柔和的少年,眼眸沉沉,似蕴含/着什么。
  余南叶不敢与男人对视。
  没看见男人眼底深沉。
  余南叶慌慌张张倒了水,手忙脚乱递到男人面前。
  陆柘景轻咳一声,动了动躺地僵硬的身子,余南叶见状却是误会他不方便动弹,当即几步走近,伸手圈住男人宽阔的肩膀。
  陆柘景身子微僵,随后似嗅到一股从未闻到却又无比好闻,能让混沌大脑清明的味道。
  不等他细想,唇/上一凉,随即又温热一点点流入,带着山泉的清冽甘甜。
  干/涩的喉咙得到浸润,他清了清嗓子,“多谢,是你救的我?”
  余南叶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
  少年单纯真挚的模样,也格外可爱。
  陆柘景故意逗道:“不是你救的我?”
  “是我在山里发现的你,不过我只背了你一会儿,后来是吴大哥背你下的山。”余南叶解释。
  陆柘景对他口中的吴大哥不怎么好奇,但还是表达了感谢,“那也是你救了我,也谢谢那位吴大哥,我叫陆——”
  话音骤然一顿,陆柘景想到自己的身份,到嘴边的名字兀自成了“我叫陆什么”?
  第6章
  余南叶一脸紧张地看向男人,目光久久停留在脑袋上,没看到外伤才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彻底落下,又骤然意识到面前之人可能得了遗症。
  他听说有人伤了脑,忘了前事,村里请来神婆,一通法事,那人依旧不记得以前的事,后来还是县里有名大夫,云游村中,问诊后说是得了遗症。
  村里才没有往神鬼上说。
  男人和那人情况相似,会不会也得了遗症?
  余南叶神情紧张,手心微微发汗。
  陆柘景没想到少年反应这么大,到嘴边的“我不记得了”骤然一变,“我记得我叫阿景。”
  既然不好告知姓名,那便换一个称呼。
  余南叶闻言一怔,莫名觉得这个名字配上男人,有种异样亲切。
  他看着陆柘景,轻轻唤道:“阿景。”
  带着少年音的清脆,直直钻进陆柘景耳朵。
  陆柘景微微一怔。
  母妃离开后,时隔二十年,再次听到这个称呼。
  意外得好听。
  陆柘景直勾勾注视余南叶。
  余南叶轻咳一声,作模作样介绍,“我叫余南叶,你可以像吴婶他们那样叫我小南。”
  陆柘景的关注点落在吴婶他们上,这些人应该不是少年的亲戚,估计是关系不错的邻里。
  但他不想随其他人那样叫。
  男人的眸子如琉璃宝石,神情专注而认真,看向自己时,少了冷漠与淡然,多了几分柔和,看得余南叶心跳似漏了半拍。
  好半响说不出一句话,甚至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直到清冽低沉的声音响起,余南叶才从愣神中抽离。
  “南南。”
  从未有谁这般叫自己,哪怕是爹爹也只叫小南,可这个陌生的名字从阿景嘴里念出,又是那样熟悉,那样理所当然。
  见少年不说话,陆柘景压下皱眉,“可以这样叫吗?南南。”
  余南叶被那双琉璃般眼睛注视,耳边仿佛回荡着男人清冽悦耳的声音。
  后知后觉心跳加快,砰砰几下,被余南叶强制按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才迫使发出的声音不那么沙哑。
  “好。”
  陆柘景眼底笑意明显。
  男人躺在床上,透过窗缝,能看见渐渐明亮的天色。
  “还要再睡会儿吗?”
  余南叶等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阿景在问自己,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觉得身子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陆柘景眨了眨眼,浓长的眼睫随着动作,上下扫过,像一把浓密好看的羽扇,扫进余南叶心间。
  余南叶咽了咽口水,急忙抓起手边陶碗,灌了一大口水,吞咽地太急,清水顺唇角溢出,余南叶反袖擦掉。
  盯着陶碗看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用了阿景的碗。
  顿时红了耳廓。
  着急忙慌转身,掩耳盗铃背对陆柘景,以为这样对方就看不见。
  陆柘景看着余南叶的小动作,只觉得格外可爱。
  余南叶找了个借口,匆匆忙忙离开。
  出了屋,见吴婶端了个大海碗过来。
  余南叶赶忙揉了揉发红的耳朵,想将热意按下,却不想越揉越红。
  吴婶注意到他红彤彤的双耳,问:“耳朵怎么红了?夜里冻着了?”
  “随意揉了下。”余南叶不好意思让吴婶知道。
  吴婶走进小院,把海碗递给余南叶,“没事揉耳朵作甚,仔细揉坏了,村里陈家小孙子,就是被他那个爹打了一耳光,之后揉了许久,耳朵就坏了,听不见声了。”
  余南叶吓了跳,吴婶看他一愣一愣的,笑道:“平时注意就是,快来吃饭,待会儿可凉了。”
  “婶子吃了吗?”余南叶看了眼碗里,小菜清粥,小菜是他没见过的。
  “我吃过了,你快吃。”说完,吴婶压低声音,“他醒了没?”
  “醒了。”余南叶把待会儿去找张大夫的话咽了回去。
  吴婶呢喃,“那就好,那就好,待会儿我再送些过来。”
  余南叶连忙拦住,“不用了婶子,米粥够我两吃。”
  这话不假,平时他就是把米粥分成两份来吃,早上吃不完当午饭。
  他在村里待了些日子,已经知道村里大都吃三顿饭。
  以前他是不吃午饭的,早上一顿晚上一顿,来到这里才开始吃三顿。
  吴婶又叮嘱了几句,才慢吞吞回去。
  余南叶将米粥分成两份,多分了些小菜给阿景,原本被米粥遮住的鸡蛋露了出来。
  余南叶看着这颗鸡蛋,内心复杂,心头被酸涩占据,他吸了吸鼻子,将鸡蛋一分为二,把多的那半给阿景。
  将大的那碗端进屋。
  阿景不知何时又闭上了眼。
  余南叶凑近些,听了听阿景的呼吸。
  呼吸平稳清长。
  是睡着了。
  余南叶缓慢起身,将陶碗放进铁锅盖上锅盖,自己在外面三下五除二吃完饭,便带上门,去了张大夫家。
  昏暗中,陆柘景慢慢睁开眼,手在被褥下摸索,摸上颈上吊坠,又缓缓合上眼。
  张大夫家离余家不远,余南叶脚程快,没一会儿就来到张大夫家。
  院子外的木门打开,余南叶朝门里巴望,见到一中年妇人弯腰洗衣,便道:“张婶,张大夫在家吗 ?”
  张婶抬头,招呼余南叶进来,又去屋里叫张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