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和青雀依旧在被罚站,但青雀这回可不敢说话了。
  青镞过来请白露去开药方,她的走位令人惊叹,因为刚好隔开了我和其他人,我推测这一定有什么深意。
  很深的深意。
  白露撇了撇嘴,站起来:“好,那我先去抓一剂药来——依现在的状况,将军需要静卧疗养佐以相应药石,等待内伤慢慢痊愈。”
  “急不得。”
  这是白露大人最后得出的结论。
  -
  急不得——我深表赞同。
  现场如今只留下我和景元两个人,见他们走后,景元立马回转过来问我:“……阁下亦精通难素之学,不来号号我这脉吗?”
  我觉得他应该真的是很累了,声音听起来都有气无力的了。却仍旧要在我面前挂上演戏的面具。
  “那恕我冒犯了。”我忐忑地答说。
  要论医术,丹鼎司有谁能够比过龙女大人呢?所有我们这些普通医士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都是一个玉兆信息请她来“飞诊”的。
  但我没什么理由去违拗景元的邀请,我现在就是任他摆布的鱼肉,只好是一水地脱了手套,搭到人腕子上一摸,吁,这脉理确实波涛汹涌。
  噫吁嚱,危乎!
  幸好这变成真衣服的cos套装没有像头上的假毛一样扯不下来,不然就糟大糕了。
  我轻咳一声,打算复读一遍白露大人的诊断,可景元先打断了我。
  “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我……”景元咬了一口气吃力地起了手,覆住了我搭于他腕子上的五指,又紧了一紧,“但,只能问一个。”
  狡猾,真狡猾。
  我实在有很多问题,的确选不出最重要的那个,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不是吧!他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在这里与我、与任何人周旋。
  “问吧。”
  他见我不说话,复又强调道。
  我心中满腔腹诽,分明我与他并不是相熟,甚至只是隔着屏幕发出过“斩无赦”几回,却忍不住多想了许多。
  “……那可以告诉我真相吗?”
  我知道的,景元再次向我展现了那种看傻子一样的神情,虽然这可能是我于心有愧的误读,但我觉得他这样认为也是合情合理,要是真相那么容易能够被得知,那么宇宙也不会有如此多的纷纷扰扰。
  他轻笑了一声:“好问题。”
  我想他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但我从始至终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就看你怎么理解了。”他慢慢松开了手,目光垂平于海面的方向,“将军一职,名义上虽是统御整座仙舟,然则十王司独不受其节制,十王掌控「阴世」之真相,敕令之威严常远在「阳世」秩序之上,非我所能染指。”
  十王司的神秘毋庸置疑,即便我不曾去过那个名为“现代社会”的地方,我也知晓它的不可触碰。倘若要是我能搞懂这些东西的原理,现在别说在仙舟横着走了,博识尊说不定都能瞥我一眼,让我直接原地飞升。
  当然,肯定不可能。
  这个意思是他早就把我给安排好了想要利用我现在的存在去做点什么吗——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叫反向迪化流,全宇宙都知道一部分的真相,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在沉默,可不能如此轻易地做出决断,万事切记不可冲动,而景元慢悠悠地收回了视线,嘴角满是笑意。
  “你,不问问自己的事吗?”
  他闭上了眼睛,估摸着我好像是咂摸过来了,因此准备安心睡了,我替他掖了掖之前医助送来的被子。
  “我没什么好问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潜意识使然,口没遮拦地便是这句话。
  即使如此,景元仍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像是在给自己讲解那般。
  “一方面,我已见过你施展那样的力量,所以假使我此前的谋划有一子落空,那么便需要仰赖你来补救,罗浮绝不能沦陷。兵行险招,无往不利,就得做多手准备。”
  “其次,我希望你尽所能够隐于幕后,不被牵扯。这一次危机,我们不仅仅追求‘平安度过’,而是需要由此契机与星穹列车建立盟约,你一旦出手,就会打破原本维系着的平衡。”
  “简言之,我现在需要的是星穹列车的丹恒。”他居然闭着眼苦笑了一下,“而不是你……”
  哇,好直接。
  “没事,您多虑了。”我带着心虚和安慰性的想法笑了笑,坦白道,“我实在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景元一条一条地解释得很清楚,莫不成是怕我多思,然而无论事实如何,我是更信“镜流”所说的——即便景元不有意指派我,我也不想过多深入众人命运的交集。
  没有人清楚蝴蝶效应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因果孽业。
  早说过了,我很保守的。
  其实我觉得他对着我说话,却像是对着另一个人,这我可以理解,但不知该作何反应,又无法细细分说。
  “将军难得这么直白。”我最后尴尬地补了一句,“今时不同往日。”
  “……是吗?”
  很轻的声音。
  每每我以为他要休息了,偏偏他还非努力着继续说下去:“最后一句话。”
  快睡吧,我想说。
  “去太卜司。”他对我吩咐道。
  第13章
  猫说让我往东,我哪里敢往西。
  总之我希望这真的是最后一句话了,他再这样说下去,我的大脑处理器得爆炸了。
  难怪大家都怕将军魔阴身。
  每天都要承受这么大的信息量,还要把所有埋好草蛇灰线的按序揭露出来,能不快超载了嘛!
  我已经收拾收拾好心情,准备乖乖去太卜司等待命运的裁决,但这边青镞也携着白露和青雀端着药碗回来了。
  景元倒是立即闭了眼睛,一秒入睡,只留下我寻思着干脆往后退半步给大家让出表演的空间。
  可白露和青雀霎时在我面前抱作一团,就非常形象地指着我身侧尖叫道:
  “有背后灵,那里有背后灵啊!”
  罗浮杂俎素材说来就来。
  我侧目一瞧,看得很真切,那一个飘渺的影子出现在了景元的肩侧,朦胧、模糊、空寂,像是流淌着的固体坚冰,逐渐地化作温暖的水。
  这简直像是从他的头发里生出来的:所以是团雀成精了?
  我顾不上这么多,眼疾手快地一伸胳膊,稳稳地接住了白露抛飞出去的药碗。
  我本想着景元这觉又是睡不成了,不过事实证明我多虑了。景元睡得非常熟,压根没有被我们开水壶一般的尖锐爆鸣吵醒,也可能是他故意不想醒。
  “鬼啊!鬼啊!”她们颤巍巍地说着。
  “……哪里有鬼?”
  不知为何我的潜意识在替我回答,我潜意识让我不知不觉地蜷起了指尖。
  但那团朦胧光影并没有逗留很久,在下一秒立刻随天光淡去,短暂的出现好像有意提醒着我们什么——提醒着我什么。
  我觉得我明白了些什么,但我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说出来。在那个悠长的梦里,我见过他的,他一直在那里。
  “这……”
  青雀眨巴了眨巴眼睛。
  “这……”
  白露抱了抱她的龙尾巴。
  她们异口同声道:“怎么回事……明明刚刚还有鬼在那里的!”
  我不敢说话,我不敢承认,更不敢在青镞万般无奈的注视下轻举妄动,我相信她的一言一行代表了神策将军的意志,必定能给予我某些指引。
  “好了,大家莫要吵了。”
  她走过来,客气谢过白露,接过药,顺带递了张“信用点储蓄卡”给我,整套流程一气呵成。
  她说:“我问过云悠小姐了,目前滞留在丹鼎司的伤者都得到了救治,两位小姐和这位先生在这段时间里辛苦了,出去吃顿好的,将军请客。”
  辛苦倒不辛苦,因为我啥都没干。
  说到请客吃饭,我方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没有带着玉兆,更是穷得叮当响。
  “真的不要紧吗?”白露问。
  “不要紧。”青镞确信地点了点头。
  我想她的意思明显是要打发我们走,给景元留点单独的休息空间,我虽然是有些担忧地瞥了景元一眼,但他现在睡得很安详,没有半点受到惊扰的样子。
  相信,不要紧的。
  何况对于白露和青雀来说,狂刷将军的卡免费吃饭这种事怎么能够放过!
  是我,我也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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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乎,半个系统时后,近来人流凋敝的金人巷中,坐下了三位饕餮食客,第一要事是大吃一顿,然后是搞清楚真相。
  “一碗热浮羊奶!”
  “一碗陈婆豆腐!”
  “一碗红油乱斩牛杂!”
  白露和青雀,以及我,毫不犹豫地在尚滋味点了满满一桌子,那红油浓汤的乱斩牛杂一上台面,被两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差点哄抢而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