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还能治吗?”青雀来凑热闹了。
  “当然!”白露说。
  我直勾勾地瞧着白露掏出了她的药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旋开塞子,喷出一团不可名状的白色药雾。
  “有事没事,睡一觉就好!”
  真像是一句命中注定的咒语。
  我本想推脱说自己不困的,但这药雾果真具有奇效,我一歪头就昏了过去,而且睡得极其沉。
  -
  阴差阳错的巧合之下,我来到了梦里,梦里面也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样的梦,在我还尚于那颗透明的持明卵壳中萌育之时,便已做过无数遍了。
  像是躺在流水里,像是躺在温泉里,然后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松竹气息随着雾涌云蒸的空气弥漫开来。
  这是哪里?
  我尝试着环顾四周,如「不朽」的永恒,每一个持明子裔都是脱胎于原初的龙身,我们往复地经历着用一个梦。
  那个修长的影子漂浮在空中。
  谁?
  我知道答案的,却说不出口。
  “他”站在前方对我招了招手,我情不自禁地跟从“他”的指挥努力抬起身体,紧接着意识变得异常轻盈,如同飞起来了一般。
  周遭的光景随之变化,接着出现了细细碎碎的啁哳声响。
  有人在说话。
  还是很多人在一起说话。
  “景元……你这样做不好吧……你要我们承认他的身份……滑天下之大稽……绝无这样的道理……”
  是那个龙师,很耳熟的调调。
  “长老大人,我的意思是……你们一族有那么多个饮月君……自然也不差现在这一个啊……对吧……”
  态度算是很客气了。
  我看着这两个模糊的人像在对话,仿佛看一幕幻戏那般,又像是泡沫那样,光怪陆离、影影绰绰。
  “龙师议会暂代其职……运行得很完美……垂拱而治……卓著成效……”
  “且容我提醒一句……蜕鳞之刑……其中是否真有什么蹊跷……我不得而知……然则……”
  争吵之音哗然,遮住所有的语词。
  我还想再继续听下去,然而眼前朦胧的景致陡然发生了第二次转变,这个梦仿佛既熟悉又陌生。
  叮当。
  我发现自己似乎在读一段隐秘的记忆,不知谁人的记忆,浮游在令人目眩的梦呓之中。
  “青镞。”
  这一声同之前不太一样。
  “如果我这次没能完整回来,这泱泱罗浮便自此交给……”
  “嘿,将军您别煽情了,请快点吩咐兵力部署,我好速去安排!”
  “哎呀,青镞你连让我说个笑的闲暇都不肯给了啊。那么我们开始说正事,行动开始之后,我会将兵权暂时交于符玄,而后在建木被成功封印之后,你带神策府的近卫来丹鼎司接应我。”
  “如果发生意外了呢?”
  “立刻派人去找那个长得像「饮月君」的人,控制住他,届时,他应该会出现在丹鼎司的。”
  丹鼎司?
  这是景元和他的策士青镞的对话,为什么我能够听见……
  一阵抽痛划过我的眼睛。
  随后我看见一个影子紧紧飘在景元的身侧,仿佛背后灵那样。
  模糊不堪。
  -
  *混乱的仙舟雅言*。
  合着我现在不仅知道全部的主线剧情——还能看到游戏文本里没写出来的东西!
  虚构,史学家啊。
  我并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成为虚构史学家的潜力。
  可正在我观赏这段记忆观赏得津津有味时,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掀动了整片空间。
  温度瞬间变得滚烫。
  我抓不住那流水,它们自我身侧滚滚淌过,我感到心脏一痛,像是被一根长刺穿透了。
  唉,疼。
  我一个下意识地闭眼,再一个本能的睁眼,就是说眼睛一睁一闭,双腿一蹬,然后——
  醒过来了。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适应过来光线的变化,就看见白露紧握着我的掌心,喜悦地望着我的眼睛说:“恭喜你……”
  我接道:“手术成功了?”
  长达五秒的寂静。
  白露又开口了:“恭喜你,你进入了快速眼动期。”
  我答:“我大概是毒菌子吃多了。”
  我难以和她描述自己在梦里面究竟看见了什么,说出来的话她可能会以为我疯了。
  不过她的手指立刻搭上了我的腕管,沉思了片刻之后,松了口气道:“你的脉息平稳多了。”
  “谢谢。”我说。
  对不起,我发自内心地感激白露热心的帮助,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尝试解释道。
  “梦?”白露托了托下巴,“我们持明一族会在梦里面看见些古怪的前世记忆再正常不过了,瞧你的龙角和龙尾巴……”
  “等等,你是——”
  她恍然大悟地张开嘴。
  很不幸,我知道她认出我了,但可惜没机会说完这一句话了。
  因为此时我们所处的行医市集正前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此起彼伏的“发生了什么”从众人口中传出。
  紧接着波月古海搅动起潮波,然后青色的火焰在地平线的尽头剧烈迸发出来,转瞬间又立马灰飞烟灭了。
  一道光印覆盖天空。
  那是幻胧和仙舟的大战告终了。
  我回忆起来梦境,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没事,青镞马上要来了,景元将军也马上要来了。”
  能够一觉把关键剧情睡过去——
  除了我,也没谁了。
  第12章
  我的动作还是太迅速了。
  所以没有一个人看见我立刻钻到了躺椅底下,只当我是凭空消失了,况且他们现在的注意力全被另一件更严峻的事情吸引过去了。
  幻胧突袭了建木,神君突袭了幻胧,丹恒突袭了景元和幻胧……连起来了,都连起来了。
  现在是,突袭丹鼎司的主场!
  我的预言非常准确,乌泱泱的云骑军拥着星穹列车的诸位和将军从鳞渊境那里回来了,他们已经打完幻胧,准备进入下一个篇章了。
  坚持,将军您还能坚持的;俗话说得好,风险越大,回报越大。
  我安心躲在椅子底下,然后下一秒头顶遭受了一点重击,躺椅的格布被沉沉压下——嗯,是实心的,非常实心的猫。
  逃避可耻,但有用(确信音)。
  我在地上躺平了大概几分钟,头顶飘来一个稳妥的女声说道:“大家请放心,后续交给我们……”,接着她火速地送走了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们。
  虽然我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但当我钻出来的时候,青镞小姐还是用了一种十分意味深长的目光瞧着我,让我不禁觉得她甚至颇有些——常乐天君的风范。
  这厢白露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椅子上沉睡的景元看了好几分钟,以至于察觉我站到了她的身后时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我回答,“刚刚。”
  “喂喂喂,你们说……”青雀探头探脑地凑近病床,没有揭发我,反而惊魂未定地拿胳膊肘了肘我,“将军他不会……”
  “啊——!”
  白露用洪亮的嗓音袭击了我的耳膜,她疯狂摇着头:“不能说,这可千万不能说!”
  道理是这样的,我们仙舟人多少是有点言出法随、出口成真的本领在的,因此轻易说不得。
  我看白露连声哎呀地摸了摸景元的脉,只道:“这魔阴身的征兆倒是不明显,主要的是有一股「毁灭」之力阻滞了将军的气机运行。”
  她这个推断和我迄今为止所知的剧情是一致的,看样子我们的穿越没有造成历史的偏差。
  我不知道白露说到这时候为什么要抬头看我,但她确实深沉地望了我一眼,然后问道:“唉,你怎么看?”
  这一眼自然还把凑过来的青雀包含在内了,她似乎是觉得我有所迟疑,突然替我抢答道:“我、我吗?……我只会打牌,不会看病的啊!”
  “不不不。”白露一边摇头一边继续瞧着我,好像在故意考验我一样,“这位病人,你觉得应对这种情况开什么药比较合适呢?”
  我只好回答:“开点康复新液?”
  仙舟有这种东西吗?我想应该是没有的,仙舟的水土不养人,也不养某些顽强的小动物,连野生的狸奴什么的都绝迹了。
  实在不够生态,不够环保。
  我觉得问一个自己就半死不活的家伙如何去治另一个鬼门关走过一趟的家伙,并非什么好主意。然而我硬着头皮回答白露的突击考察时,将军忽然醒转过来,悠悠地对上我四处游移的求助视线,我赶忙直了直腰重新立正了。
  心虚,我是挺心虚的。
  “龙女大人,我没事,别哭啦。”他面色苍白的很,却仍旧强撑着抬手拍了拍白露的肩膀,“只是……有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