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人一醉了也颇有些蛮不讲理,江知渺一推拒,他就来一句长者赐不可辞。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酒味。
  “我让人给你熬醒酒汤,”薛宝钗心疼地看着他,抬手给人抚了抚眉心,“着急吗,不急先喝了再去。”
  “嗯。”
  江知渺把她手握住,在掌心亲了一口,最开始的时候薛宝钗还会害羞地缩回手,这么多次下来她已经练出一颗大心脏了,反倒把手压上去,捂住江知渺的嘴巴。
  “呜呜——”江知渺装作说不出话的样子哼了两声,两人都笑了出来。
  马车停下又走,江知渺下了马车,快步走到主院去,“殿下,问出来了,从东宫里查出了太子和西戎的密信。”
  “太子答应老狼王,只要借他人马,待登基以后便会割地赔款。”
  “…………”萧慎神色急剧变换,光影下看着甚至有些愣愣的,“他是太子,是举朝供养的天潢贵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现在想想其实也早有预兆,”江知渺唏嘘地叹了口气,“西戎请求和亲的时候,几个皇子里,也只有太子想的是如何靠妹妹夺得西戎支持。”
  “他既起了这样的心思,那便是谁也留不得他了……”萧慎呢喃自语。
  第58章 远走太子被斩那日,京城出了……
  太子被斩那日,京城出了大好的太阳。
  刑场不设在往日里斩官吏的菜场口,而是单独找了个风景秀美的别院,景康帝下令,要所有皇子都去观刑。
  实在是说不清,他到底是想让弟弟们送兄长一程,还是想要警示一下底下的几个皇子。
  江知渺也去了,萧慎几个都上前去和太子说话,只有他远远地
  站在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同于穿越前看的那些小说里,主角和别人有着血海深仇。江家死得太惨太冤枉,事情的起因又实在太过离奇,恢复记忆以后,江知渺时常产生一种迷茫感。
  他的恨,是不是就那么轻轻薄薄的呢,是,太子被景康帝控制着实在委屈,但他父亲又做错了什么呢。
  江禹山是个彻彻底底的儒官,若说萧慎是装出来的直臣,那他便是发自内心地认同这位君主,倾尽所有都只为得到皇帝的赞誉。
  偏偏苦干半生,等来的是这个。
  还在杭州的时候,江知渺有时不仅恨皇帝恨太子,他甚至会怨恨那个不为自己争取,就轻率地在牢里自杀的父亲。
  恨江禹山从来没有考虑过,他和云夫人孤儿寡母,该怎么活。
  觉醒了记忆以后,这满腔的恨意反而冲淡了。
  一个正常人,和他家这一窝子神经病计较做什么呢。
  京城的太阳晒在身上,泛起暖洋洋的感觉,江知渺看着太子苟伏在地上的身影,慢慢地笑了。
  终于,终于也让他等到了这一日。
  等到萧慎一身沉郁地走回来的时候,江知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见他过来指指内室,“殿下,热水已经放好了。”
  他们这样近距离观刑的,难免染上一身血腥味,四皇子妃刚诞下麟儿,每日萧慎下朝都要去王妃那看孩子,可不能就带着这么一身血腥气回去。
  “有劳了,”萧慎点点头,抬脚往里走,他对这个二哥的感情恶大于喜,眼下自然也不至于沉痛什么的,推开门的时候,他忽然顿住。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人总是要往前看。”萧慎开口说。
  “是呀,”江知渺愣了愣,而后笑开,他抬手遮住眼睛,阳光透过细长的手指间隙落下,照得前路一片光明。
  “都过去了。”
  ……
  一直到翻了月去,景康帝下令在宫里办了几场宴会之后,京城的气氛才算彻底热闹起来。
  每日天还未亮,贾政便会下意识地坐起身来,掀开被子就要往外走,直到被人匆匆唤住,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意识到,自己不用去点卯了。
  他失了官了。
  这般大的打击,让他一时间心性剧变,从贾宝玉到贾环,膝下的两个男孩儿日日被叫到父亲身边请问训话,苦得贾宝玉哭都哭不出来。
  探春逃过一劫,贾政对这个女儿心情十分复杂,又恨她违背父命夜逃出府,还伙同着外人来给他施压,一边又不由得庆幸探春明智,没让家里真和乔家成了亲家。
  纠结到最后,他都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女儿了,只好日日避之不见。
  也是这个时候,谢家的媒人上门来了。
  “谁?顺天府那个谢家?”听到媒人说的名号,王夫人和贾政面面相觑,默契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他们可还指望着这个女儿嫁个高门大户,像她姐姐那样重振二房荣光呢。
  谢家那小子是要去外放的,京城向来僧多粥少,这一走,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
  “您请回吧,这桩婚事我们不同意,我们是要把女儿留在京城的。”王夫人看向媒人笑道。
  “您别这么坚决呀,先听我说说,这个谢家儿郎可是香馍馍,好着呢……”
  谢家媒人还想说什么,就见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利落的声音,丫鬟支起帘子,一个长得明艳美丽的姑娘走了进来。
  “不用了,”探春淡淡地开口,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递给王夫人,“月前长姐已经做主为我定下了婚事,姐姐是娘娘,君臣有别,咱们还是别多干涉得好。”
  “元春?”王夫人大惊失色,赶忙拿起那纸细看,果然,这定魂书下头盖着的印上面贤德妃、凤藻宫尚书几个字,不是元春是什么。
  虽想想不明白,但王夫人马上就转了口风,亲热地拉住那媒人,“哎,这也是巧了,我家探春也是个好姑娘呢,我虽不是她亲生母亲,却也是记挂着的,劳您给我说说那谢公子的情况。”
  娘娘,定亲了?
  那媒人一时间匪夷所思,但她与谢家交好,眼下是打着说定这桩婚事来的,见王夫人愿意问,赶忙一连串说出来。
  越说王夫人神色越怪,到底是京城里有名的红娘了,说话间虽有些夸大成分,但也得谢淮安自个成,才有米让她炊啊。
  女儿怎么给这丫头定了桩这么好的婚事?
  王夫人心底腹谑,但她是个听话的,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贾政还想说些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张嘴,探春就冷冷地打断了,“这是娘娘的吩咐,传出宫来,便是陛下的意思,父亲这是打算抗旨不遵吗?”
  “咱们家里眼下没了官,可不要连爵位都被削了。”
  “你,你——”贾政色变,气急败坏地瞪了她好几眼,到底咬牙应下了。
  这么一来便好办了,媒人交了谢家的帖子与信物,又收了贾家的,拟了定亲书,便算是说成了。
  落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拿着那张定书,犹豫地看看王夫人又看看探春,不知道给谁。
  “母亲,”探春看向王夫人,示意她接下定书,待媒人离开后却马上收回袖子里。
  “女儿得祖母爱重,自幼养在祖母膝下,婚丧嫁娶并非小事,自然也该让祖母知晓才好。”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真是反了她了!还敢威胁起我来了!”贾政勃然大怒,探春这话什么意思,不就是暗戳戳地点他们之前想要与乔家结亲,一直瞒着老太太直到瞒不住吗?
  “古来男女婚嫁,哪有第一次媒人上门就同意的!”王夫人也有些不高兴,“外头知道了,还以为咱家姑娘多么恨嫁呢,元春眼下可不好过,千万别连累着她了。”
  “她都有力气来管家里的事情了,哪里会不好过?”贾政冷笑一声,死死地捏住拳头转身回书房去了。
  屋子里,正在抄大字的贾环姿势僵硬,两手上挂着砚台,见他进来,露出个瑟瑟发抖的笑。
  “父亲……”
  “嗯,”贾政应下,背着手走到书桌前,勃然大怒,啪地一声把桌子推翻,研磨多了的墨水撒了贾环一脸。
  “哎哟!哎哟!”见贾政神色阴沉,转身就要去请家法,贾环顾不上擦,赶忙扑上去连哭带嚎,“父亲饶命,父亲饶命啊!”
  贾政却置之不理。
  眼看着那手臂长的戒尺露出,贾环心生绝望,只盼望着王夫人赵姨娘,或是探春也好冲进来救他。
  直到被打得两臂青肿了,那些人依旧没有出现。
  ……
  媒人出了贾家,就直奔到谢家处把今儿的事情吐露得一干二净。
  谢大人本来还阴沉着脸,听她说到探春冷言讥讽贾政夫妇后,才算是露出个满意的笑。
  “倒是个狠的下心的,”谢夫人站在旁边,一脸笑地地看向他,“怎么样,可还行?”
  “不错,”谢大人沉吟片刻,给了探春一个很高的评价,“国公府败落,她的家世是差了些,人才品行却是一流。”
  就得是这样不给母家拖累,当机立断的性格,才正适合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