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于是这世间总会存在着一个神的化身,一个代言人。比如《圣经·创世纪》记载,亚伯拉罕在汉谟拉比统治时期就受到了神的指引,前往迦南,希伯来人,也可以说古犹太人,就在这片应许之地上开始书写自己的历史。但历史真的是历史吗?
  《甄嬛传》大结局的时候,甄嬛对皇后说出的台词我一直记得深刻——他日史书工笔,前朝、后宫,都不会有您的只字片语……同一个时期,不同的人所记录的事往往都有冲突,我们所看到的历史,也只不过是写史书的人想让我看到的故事。而只要是写书,就一定不可避免地会因为作者自身的角度而对某一非特定的人事物产生偏颇。放在别的地方无伤大雅,不认同不看就是,眼不见心不烦。但放在历史上,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历史的偏颇性会让当时代掌握话事权的人名正言顺地对其进行篡改。千百年或者更久远的时间之后,我们留存的一切印记都随着风沙消磨,后来人再想追寻自己的诞生,本民族的起源,都只能读着早就被人为设定好的史书,了解到,哦,原来他们生下来就是有罪的。
  再说回古犹太人,你会发现他们所描述的历史有一部分会和古埃及的历史重叠。两相对比,你会发现,犹太的版本是上帝又一次显灵降下了神罚,而可怜的犹太终于被他们信奉的上帝所拯救。另一个埃及的版本则更多落笔于现实的政治、军事的冲突,去描写这些驱逐。
  这就是历史的偏颇,一些说不通的地方,当然得委托宗教里的神来扶正。是人写的总会这样,而历史事物却只会躺在那里静静地诉说——考古学。这当然是另一门能真正直接触摸历史的学问,原谅我没有涉猎,也懒得再考究。只有一次当着电视上考古出来的金缕玉衣,我才在脑子里拿出笔浅浅蹭了个感觉上去。
  这又扯得太远,我也总是这样,想着想着,就放任自己的思绪裸奔到另一条路上,不过这所有的路,在那日之前,倒总有两山相守不至于出什么大的岔子。
  还记得代替神出现在我们世界里的代言人嘛?a总是发现这个代言人诞生的日子总是要晚于另一个国度,甚至比商的出现都要再晚个几百上千年。于是一些宗教的历史总是一延再延,a得意地想,这会儿我们世界的开始,总比c要早了吧!可是后来a又突然发现,原来商之前还有周,周之前还有夏,夏之前还有更久远的远古氏族。
  包括希腊神话的众神,那些眼看着我和裴青山一字一字读者念着《荷马史诗》的众神,他们的历史也总是倒着往回深拓。
  我只是觉得,从前还会对艺术文学作品里出现的神秘学而痴迷,可随着我走了更多的路,读了更多的书,也面对了自己人生的不同侧写,曾经只敢远望的东西都对我祛了魅。除了我对裴青山说过的,感觉。
  我仍然沉醉在神秘的感觉,譬如粉红云端的教堂,昏鸦叫断的彩绘玻璃窗,磕长头拥抱山川绰约等等。但这一切一定关乎于爱,因为所有的场景都会有一个人站在我面前,成为一切感觉的来源与载体,让我热泪盈眶。
  我不是严格的无神论者,甚至现在的理性,科学,都可以看成是一种信仰。而随着时间过,现有的科学或许都会变成愚昧。我也仅仅是在我有限的认知下,在时代的框架里,选择让理性和感性共存。可——我近乎疯狂地毫无理性地信仰我的爱,我为他付出我的虔诚,从哪一刻起,这便是降临在我心中的神祗。
  他是我的信仰。
  就像每一个虔诚的教徒总会向自己的神发问一样,我也是。我问他,这一辈子这么长,我该如何苟延残喘下去?
  他告诉我,人这一辈子总太短,活着的方式又有无数种,但有一句话我是很认的——你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以自己最舒服的方式过完这一辈子。
  再进一步,你会快乐地过完这一辈子,让别人因你的快乐而快乐。这是我和裴青山都没做到的事情。
  我想告诉你,一个人面对这些纷繁复杂的神秘学常常会心生恐惧,也总是裴青山会在我身侧,显灵,把那些恐惧全部挥散。他又说,对待别人的信仰你可以不相信,但一定要尊重,也心存敬畏。
  后来我枕在他的腿上,翻着看着书里写的那些被火烧死的异教徒,我跟裴青山说,即便是现在这个时代,我都算是个异端。如果真让我活在过去那些信仰狂热的年代,我必定会被架在断头台或是十字架上。
  裴青山说,很简单,如若害怕,继续掩藏自己就好,又何必面对死亡的恐惧与痛苦。
  我回答他,我甘愿赴死。
  又一次,他躲过了我的眼神。
  好了,短短几页也没法再向你展示更多关于从我记事起就重压在我脑海里纷繁复杂的思维碎片。但我想说,你看我提过那么多次的恐惧,这是真的。也可以想象当时还不算成熟的我又怎么去独自面对这些思想呢?思维的碎片总是会把我割得遍体鳞伤。所以在他来之前,难为了那些白桦树,一年又一年倾听着我的诉说。而就在那一日,白桦树用它的叶子牵起了我同他的手,告知我,我已经找到了生命的承接。
  所以你就知晓,每时每刻都固守在我窗外的青山,我的信仰对我的意义。
  如果我足够幸运,你也还有耐心,仍然愿意,那就请接着听我絮絮叨叨那些未讲完的夏天吧。
  第15章
  “哎……”和谷子哥告别的前一天夜里,裴青山与我走在还家的路上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离别的场景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不可能好受,我很抱歉,他来到这里,我也把他拽进这些情绪的漩涡。
  一些东西,本来只该我自己承受,偏偏让他领教了我的自私。到了现在,无论他愿意与否,我都已经让那刀子划下,赤裸裸地把自己剖开,聪明如我当然知道以他的个性必定会用他自己的心来与我共情。而只有把他一齐拖入这永无休止的泛海浮沉,我才能一次次地上岸,逃脱溺毙的命运。
  当然,这世上的一切都存在着一个等量代换,也就是说,做的任何事情都有代价。这份代价我究竟是否能够承担?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思考过。
  “你有后悔过吗?”但我还是假模假样地要给他选择的余地,仿佛这样才能显得我并非是一个自私到极点的人。
  “后悔什么?”
  我垂着头,就是被那枚“炮”直逼着的将棋。“来这里。”声音也跟个细蚊似的,不经意间就要飞走。
  他突然一愣,旋即爽朗地笑出声来。
  “怎么会这么想。”他拍着我的肩膀大概要安慰着我别再胡思乱想,接着出声问我:“还记得我来这里的原因吗?”
  “你之前跟我说过,是因为一个人写的诗。”
  我这么回答他,他却是笑着,又摇了摇头。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看到那儿的花了么?”
  叫得上名字或叫不出来的花,正互相紧紧地贴在一起睡着,其中被染了月白的一朵大概还没睡熟,听见裴青山轻轻喊着她,她索性睁开眼皮,朝我们招了招手。
  “当然咯,那是花奶奶种的,她总能在村子里不同的角落找到各种各样安置它们的好地方。”
  “这些家伙可不像树那么容易存活,花是很娇贵的东西。”裴青山突然走到路口那儿蹲下来,轻轻地捻起地上的一小片儿碎蕊,举起来给我看着。
  “瞧瞧看,这么娇贵的东西,如果不是被种花的人悉心照顾着,又怎么能开得这么好呢?”
  可能就在我曾拍下的照片一角,裴青山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些叫得上名字或者叫不上名字的花早已开了个烂漫,一路随着他的视线,唐突地冒犯进他的眼睛里。
  “种花的人总有许多话对着这些花说,也因为是这样,不同的花也就有了自己的语言。那时候我就想,这些花到底用它们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呢?。”他又指了指那些白桦树,道:“当然,树也有。在我家不远的一条景观大道上,铺了整整一路的银杏。秋天到的时候,那些银杏叶子飘落,好看得不得了。”
  裴青山突然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哪一片的虚空停住:“可能我也在借着你感受,那些语言,或者将要落下来的秋天。如同我来到这里一样,若你愿意,某一天你也可以去一趟我的家乡,然后用我去感受着那里的秋。”
  “我当然愿意,也一定会有这么一天。”我十分笃定。“你说树的语言?那么,那些银杏树告诉了你什么呢?”我问他,就如同我也曾被告知过一样。
  “它会说着坚韧与永恒的爱。”裴青山只淡淡地微笑着,看着我,目光扰乱了那些吹过我身侧的风,让我的呼吸都停滞。
  “那这些树呢?”我悄悄用手指了指远处的那片林,“它们又在对人们说着什么?”
  “生与死的考验。这是俄罗斯的国树,在斯拉夫的故事里也总会有着跨越生死的爱恋。”他是这么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