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梦蜉蝣 第39节
  “他还不知道。”
  林晋慈这才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没有通知约会对象。
  不过问题不大。
  她刚刚看过的约会tips上写了,提前半小时给对方准备就好。
  她决定给足傅易沛准备的时间。
  在教室入座不久,林晋慈就给傅易沛发去一条信息。
  [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有事想找你,大概在晚六点到八点这个时间,我在杏林路那家便利店门口等你,看到请尽快回复,来不了也没关系。]
  傅易沛那天下午后两节没课。几个朋友约他去打球,他看到林晋慈发来的信息时,刚离开球场,出了一身汗。
  而更衣室的窗外,橘红晚霞沉入地平线附近,太阳已经落山。
  傅易沛立马回复一条:[有时间。]
  又担心地编辑一条:[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晋慈可能没有关注手机,傅易沛等了两分钟,没有得到回复。
  傅易沛又发过去一条:[我很快就来。]
  傅易沛洗了人生最快速的一个澡,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是看手机。
  林晋慈回了信息。
  [好的。]
  傅易沛又发出去一条,告诉林晋慈他大概十分钟后能到。
  短发没有彻底吹干,额头还有好几绺碎发半湿成小尖角,傅易沛只草草抓了两下,让其松散开,便问唐德要自行车钥匙,把碍事的运动包扔给他。
  出了崇电的校门,到达杏林路时,果然小摊夹道,人潮拥挤。
  傅易沛庆幸自己的明智。
  如果是开车过来,这会儿估计会卡得动弹不得,哪有自行车见缝插针这样行云流水,前进飞速。
  还没到便利店门口,傅易沛就远远看见了林晋慈,视线一顿,脚下的蹬速也停了。
  车轮依旧在惯性中滑行。
  傅易沛的表情却顿住一般。
  好天气的傍晚时分,杏林路的确喧闹非常,可纵有再多的行人来往,也不妨碍穿裙子的林晋慈从人海中毫不费力地显现出来——一抹海底珊瑚般的颜色,明亮而柔和的粉橘。
  丝质的长裙,袖口和裙摆都很飘逸,挽在耳后的长发也被晚风丝丝缕缕吹动。
  她好像不晓得自己多引人注目,低头捧着手机,那么专注,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
  傅易沛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看,是林晋慈跟他说让他慢慢来,她可以等他。
  追分赶秒地在旁边停好车,傅易沛抓起搭在车把上的薄外套,既纳闷又紧张,迎着林晋慈的目光,走到她面前。
  林晋慈从来没有主动约过他,无论高中还是大学。
  在
  来的路上,傅易沛一直在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在熟人不多的崇北,只能求助老同学。一路飞奔过来,却见她穿得这样漂亮,傅易沛一头雾水,又平添忐忑。
  “出什么事了吗,这么着急?”
  林晋慈没回答,忽然问:“你洗澡了吗?”
  傅易沛抬胳膊,朝肘间闻了一下:“我下午在打球,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你的消息,洗了澡过来的,”刚刚的确洗澡洗得很快,所以有些自我怀疑,“没洗干净吗?”
  林晋慈摇头,看着他说:“不是,应该很干净吧。”停了两秒,声音低了一些,“是你太香了。”
  刚洗过澡和头发,自然免不了一身被体温烘散的洗剂香气。是傅易沛用惯的香调,气味并没有什么特别,可能站得太近了,才感到浓烈。
  “你不喜欢这种味道吗?”
  他差点要朝后退步,离林晋慈远一点。
  “不是,很好闻。”林晋慈说,“有点喜欢的。”
  内在仿若有一种闷闷的热度,由心脏的跳动,弹到面部最薄的表层皮肤上,傅易沛的四肢连同神经微僵了一瞬,语言系统似乎也故障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接林晋慈的“有点喜欢”。
  林晋慈看到傅易沛耳尖红红的,视线又移到他脸上,好像也有点泛红的迹象,可能是刚刚骑车过来很赶吧。
  林晋慈也没想到傅易沛会骑着自行车出现——单薄的白t背部迎风鼓起,像一面划破熙攘人潮的帆。
  微微沉了一口气,林晋慈抿住嘴,过了一小会儿,仍不是特别自然,但已不想再耽搁,便切入正题问傅易沛:“你吃过了吗?”
  觉得问句拉扯起来很麻烦,林晋慈果断换了一句陈述。
  “我想请你吃饭。”
  傅易沛持续发愣,有些不可思议,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
  夜幕将至,崇大和崇电之间的杏林街道热闹如旧,不远处的小吃摊夹道排列连成一条灯火闪闪的夜市巷子,共享单车依然见缝插针地随处乱停着,两校的学子三三两两地走过或在某处摊口停下,谈天笑闹。
  周遭跟过往的每个夜晚都几乎一样。
  但是此时此刻的林晋慈,傅易沛从来没见过。
  有种近乎晕眩的不真实感受。
  放在文艺片里,此刻身边这些稀松平常的街道景象应该做适当的色调处理,以便日后揭晓伏笔,此为梦境。
  林晋慈垂落的手指,也在裙摆上无端划了划,实操比计划要困难许多,起码此刻无由来的紧张,是她不曾预料到的。
  好在林晋慈并不是一个畏惧困难的人。
  “你要是吃过了,就算了……”
  傅易沛的长久不语被理解成一种回答,她想说那我下次再请你,但被傅易沛更快一步地截去尾声。
  “没——还没吃。你想去哪儿?”
  “我想请你吃披萨。”
  意识到可能没有人请客会说这种话,选择权应该交给被邀请的人,并没有什么请客经验的林晋慈,又换了说法。
  “我可以请你吃披萨吗?或者你想吃披萨吗?别的也可以,你想吃什么?”
  不习惯自己主动散发暧昧信号的状态,一说话,仿佛就成了一台电波不稳的初始化机器,冒出许多问题,她期待傅易沛可以来按她的启动键,却也惴惴不安于启动之后,将要发生的未知的一切。
  可傅易沛,好像就是接收到了。
  “就披萨吧,我想看看你想请我吃的是什么披萨。”
  林晋慈预告:“就是普通披萨。”
  傅易沛朝她笑了一下,“肯定普通不了了。”
  他那个笑,很灼人。
  忽然就让林晋慈心里烫烫的,她也没忍住,望着傅易沛,嘴角也克制地弯了弯。
  披萨店离崇大几公里,在收到傅易沛很快就来的回复后,林晋慈已经约好了专车,杏林路这一截路不好开进,也不好掉头,便把上车地点定在前面的路口。
  他们从便利店门口顺着砖道步行。
  初初降临的夜幕里,沿路开着一树树的大朵玉兰。
  傅易沛好像明白了这顿突如其来的饭是什么意思,又好似不确定,目光一直落在身旁的林晋慈身上。
  行人太多,不留心走路,容易碰撞。
  林晋慈便这样一把握住傅易沛的手腕,将他往更安全的自己的身边拉了一下,提醒道:“傅易沛,你看一看路。”
  傅易沛看着林晋慈,眼睫扇动,然后说:“哦,好。”
  林晋慈觉得傅易沛可能根本没听见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一味答应,于是稍稍叹气,有点无奈:“算了,我负责看好了。”
  为了傅易沛的安全着想,决定不把手松开。
  傅易沛看着抓着自己腕骨的手。
  他在男生里也算白,但和林晋慈仍有很明显的肤色差,从两人连接的手腕处,又看向林晋慈的脸。林晋慈目视前方,很负责地拉着他,安稳穿行人海。
  晚风一次次扬起林晋慈柔软的裙摆,扑在傅易沛灰色的裤子上。
  像涨潮的浪。
  侵袭早就被浪潮蚀化的岸岩。
  他们离得太近了。
  傅易沛的视线落回手腕处。
  好像确定了什么,又好像感到加倍的不真实。
  他的手指在发麻,血管里似有碳酸迸发,腕骨那一片被紧握的皮肤,正制造着小剂量的溽热。
  可能领先于整个崇北,傅易沛的左侧手臂先一步体会到了真正的夏天。
  上车后,林晋慈提醒傅易沛不要期待太高,在傅易沛没有回复消息的时间里,林晋慈去某软件里搜了这家披萨店的餐后评价,也是有差评的,好像是因为某些融合了泰式风味的创意小食,顾客并不喜爱。
  傅易沛说,好。
  林晋慈问了他平时是否吃得惯泰餐,因为这家店只有几款披萨支持外送,很多菜品林晋慈也没有尝过,所以还是建议第一次先点口碑好的菜品。
  傅易沛说,好。
  林晋慈看着傅易沛,更加怀疑了,他好像真的没有仔细听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一味的答应。
  傅易沛又开始很奇怪了。
  但现在的林晋慈好像并不讨厌奇怪的傅易沛。
  她偏头看了看傅易沛,看他被风吹起的额发末梢,在眉心起落,看他高挺的鼻梁,唇形好看的嘴巴,以及同样存在感十分明显的喉结,脖颈的皮肤很干净,能看到少许表皮下的竹青色血管……
  因傅易沛喉结不自然地滚动,颈侧的硬筋忽隐忽显,林晋慈才察觉自己的窥究可能有些无理,让对方紧张不适了,她便收回了目光。
  但没过一会儿,林晋慈还是想看,于是又偏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很短,却不偏不倚被傅易沛捕捉。
  不知为何,迎着林晋慈的目光,傅易沛反倒像是偷看者一样,神情别扭,语气也不同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