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梦蜉蝣 第19节
  在傅易沛又将说话前,她抬手打断了,“你等等——”安静地回想了片刻,她记起一些进门后的画面。
  傅易沛准备走了,但她不让。
  她不顾自己醉态毕露,扶着卫生间的门,像按住一块会议室的写字板,自以为雷厉风行实则口齿不清地告诉傅易沛:“我,我有话,要跟你说,你等我,等我清醒一下。”
  脸色绯红,神情却如同在做头脑风暴一样专注认真。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傅易沛似乎叹了一声气,“休息吧,你清醒不了了,不管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林晋慈垂着眼睫,安静了数秒,随后说:“好。”
  “我先走了。”
  傅易沛还没来得及转身,林晋慈“嗯”了一声,交代道:“明天早上八点,要准时,不要再迟到,早餐……早餐就老样子。”
  林晋慈先转身了,卫生间的门被关得很响。
  分量很沉的牛皮纸袋被搁在白色的厨房岛台上,容易压坏的一盒蓝莓先被拿了出来。傅易沛看着林晋慈不再平静无波,好似目的达成,故作温驯的笑容,明亮到有些灼眼。
  “老样子是什么样子我实在不知道,还请林工再指教。”
  “我,我助理她经常……”林晋慈的声音弱下来,不想再说多余且无用的解释,于是想以抱歉翻篇,“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傅易沛收起笑容,也移开了目光,“嫌麻烦就不来了。”
  林晋慈站在那里,有些无所适从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要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向傅易沛走去,说:“你买了什么,我想看看。”
  “随便买的。”
  说是随便,但蓝莓是林晋慈最喜欢的水果。
  牛皮袋子里的东西倒都是随便煎或者烤一下就能上桌摆盘的西式早餐。
  “我想喝粥。”
  “……”
  傅易沛有些怀疑,于是撇开自身,借题发挥:“你平时也这样故意为难你的助理吗?”
  “不是。是真的,胃里不太舒服。”但附近唯一家合林晋慈胃口的粥店并不外送,所以刚才退而求次点了热橙汁。
  想起自己还有一份外卖,林晋慈丢下傅易沛,跑去卧室看手机。再回来,傅易沛站在一扇打开的柜门前,里头放着已经开封使用过的诸多调料。
  他按在柜门上的指节处,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听到林晋慈回来的脚步声,他偏过头,那敞开的柜门仿佛一口黑洞,将傅易沛的脸色也映衬得不太好。
  “有人在这里做过饭了。”
  虽然林晋慈很不喜欢做饭,但厨房的存在不就是用来使用的,她不明白这种暗含质问和责怪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晋慈说:“做过又怎么了?”
  傅易沛清楚,林晋慈讨厌烹饪,对制作食物的耐心极限是将水烧开倒进泡面碗里,她用不上这些调料锅具,就说明上门给林晋慈做饭的另有其人。
  视线移向旁边,傅易沛伸手撕下一张浅黄色的便利贴,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可乐鸡翅。
  以及几行非常简单的制作过程。
  傅易沛露出一个并不友好的笑容,示意手上的便利贴:“就做这种东西给你吃?”
  林晋慈觉得很莫名其妙,她记忆里的傅易沛并不像现在这样,有使不完的冷嘲热讽,她有点怀疑傅易沛是不是被魏一冉影响了。
  她走过去,从傅易沛手里拿回便利贴,贴回原处,“这是汤宁写的,她下次来可能还要用。”
  “只有汤宁?”
  林晋慈回过头,说:“还有成寒和他经纪人。”
  “你们……”傅易沛顿了一下,然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的笑容很淡,好像又变成林晋慈熟悉的样子,“你们三个还是那么好。”
  林晋慈没接话。
  “高中的时候,你们三个经常在一起,魏一冉说,你好像只喜欢跟不聪明的人玩。”
  魏一冉的原话没有那么温和,那天他们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台球室,魏一冉趴在二楼窗边,发现汤宁和林晋慈走过来,揽客一样喊着:“阿汤哥~林妹妹~去哪儿啊?”
  汤宁仰脸,抬手比了一个中指。
  傅易沛玩得少,台球打得不是特别好,那天莫名有清台的架势,杆杆进洞,另外两个朋友抱着杆子在旁边捧他,说些“行啊”“牛牛牛”“可以啊”,但他弯下腰瞄球的时候,其实更想听魏一冉在说什么。
  最后没能清台,剩一只黑八。
  朋友替傅易沛遗憾,说其实能清掉的,你有点越打越急了。
  傅易沛走去窗边时,楼下已经没有人了。魏一冉努努嘴,示意不远处:“那个男生之前运动会是不是来过我们学校?我看他腰上系着南安的校服,以为是我们学校的,后来才知道不是,汤宁说是林晋慈
  职高的朋友,谁知道是普通朋友还是男朋友,月考断层第一的学霸,居然会跟职高的男生在一块玩儿。”
  傅易沛看到他们在等车。
  成寒和汤宁都高,林晋慈站在中间,成寒分了一只耳机让她听,过了一会儿,另一只给了汤宁。
  傅易沛声音低到没情绪:“职高怎么了,就你还学历歧视?”
  魏一冉说他不是学历歧视,他只是有点纳闷:“你们班的林妹妹挺有意思的,你没发现吗,她好像只跟这种成绩很烂,看着又很跩的人玩,我成绩也烂啊,我比汤宁还烂,汤宁倒二,我倒一,她怎么不跟我好啊?难道是我不够跩?”
  多年后,林晋慈在自己家的厨房同样反问:“照这么说,我应该和魏一冉成为生死之交。”
  傅易沛懂了:“讨厌不聪明的人,只是某些人除外。”
  这话有点奇怪,但林晋慈不知道怎么反驳。
  傅易沛也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脱掉风衣,准备处理食材。根据需求解决问题。
  “芹菜虾仁粥可以吗?”
  在推辞和婉拒之间,林晋慈说了最干脆的“可以”,抿了抿嘴,她又朝傅易沛伸出手,拿着外套一时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傅易沛看过来,听到林晋慈说“我帮你挂起来吧”,便把衣服交给了她。
  傅易沛把衣服交给她,折起衬衫袖口,他将那一把芹菜拿去水池里,打开坏了许久但林晋慈忘了修的水龙头……
  松懈的底座失控一样溅出水,从头到身将傅易沛打湿。
  开关早坏了,一打开就按不上。
  林晋慈丢下衣服,第一时间冲过去,将底座的螺环拧紧。据上次林晋慈被打湿的经验来看,这种暴力拧紧的修法,只会越修越坏。
  她很抱歉地看着额发滴水的男人,快速抽了两张纸巾,递上去,说:“抱歉,很久没用厨房,我也懒得找人来修,这样吧,我请你出去吃。你先擦擦,卫生间里有吹风机,卫生间在这边——”
  两人从厨房走到客卫前,门铃响了。
  林晋慈内心已经有些烦躁,但维持着平静说:“应该是外卖。我去拿,你赶紧弄好吧,然后出门,我等你。”
  傅易沛不想让林晋慈等太久,吹风机呼响一阵,草草吹干衬衫上的湿痕,额发还湿着,他一边用洗脸巾擦,一边长腿迈开,就从客卫出来了。
  “是什么外卖?”
  傅易沛先看到表情不是很好的林晋慈,她两手空空站在客厅。
  随后傅易沛才注意到沙发上凭空多出来两个面容相似的中年阿姨,又隔了两秒,鱼缸旁边弯腰看鱼的一个叔叔也循声回头,与傅易沛互相打量。
  其中更面善一些的阿姨,将傅易沛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目光转向林晋慈,佯嗔道:“小慈,家里有人怎么也不说一声?”
  第16章
  傅易沛听了一会儿话,明白了林晋慈表情不好的原因。
  来人是林晋慈的父母和小姨。考虑到林晋慈经常工作忙,也不想让林晋慈费心,所以她妈妈没打招呼,带着林晋慈的小姨一同过来,说略坐坐就走。
  进门也没有多余的寒暄关切,对林晋慈说,让她既然假期有空,就回去一趟,见一见她父亲律所的那位才俊。
  林晋慈的妈妈看起来更养尊处优一些,却不如小姨眉眼和善,像高台上的菩萨,面容慈悲,金身冰冷。
  夏蓉无声地打量一番傅易沛,很快收回目光,将长裙上的褶子抖下去,似乎在责怪林晋慈:“你要是不愿意相亲,直接说就是了,你主意大,我们就尊重你,也省的白操心。”
  “是啊。”林父接声,将话补充得更温和,“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妈妈一直关心你的婚恋问题。”看了一眼傅易沛,“有空一块儿回宜都吃顿饭吧。”
  “不用了。”
  比冷漠,林晋慈大概青出于蓝。
  她的父母都有些尴尬,只有小姨还笑着,问了傅易沛的名字,就喊他“小傅”,问道:“小傅平时工作也忙吧?”
  傅易沛看了一眼林晋慈,见她没有出声的意思,就自己应了一句“还好”。
  小姨看向傅易沛的眼神透着满意,热络地问:“是做什么工作的?小傅生得真好,看着不像吃过苦的孩子呢。”
  傅易沛又看了林晋慈一眼,这次林晋慈说话了,她说:“小姨你不用问了,他是不婚主义。”
  傅易沛嘴角几不可查地低了低,他本人不太清楚。
  小姨原先眼里的满意,雪照春阳一般消失了,可林晋慈父母的脸色更差,她便又笑了笑说:“哎呀,现在年轻人思想就是时髦一些,可能还没到年纪,婷婷也经常在家说不想结婚,我看啊,也就是嘴上说说。”
  或许是要在她父母面前展现什么,林晋慈走了两步,站到傅易沛面前,他的手刚刚碰过水,没干透,有些凉,林晋慈碰了碰,低声说:“你要不要先去厨房?”
  小姨怪道:“好端端的,赶人家去厨房干什么?我刚刚看了厨房摆了一堆东西,是不是要做早饭?刚好我们也没吃,你爸妈他们也是难得来一趟崇北,一块儿去鼎祥阁吃个早茶得了,咱们也好坐下来聊聊天。”
  林晋慈不想这样安排。
  “国庆出门堵得很,外面人很多,去哪儿都要排队。”
  傅易沛便顺她的话说:“在家吃也行,厨房东西也齐,叔叔阿姨想吃什么?我去做。”
  林晋慈更不愿意了。
  夏蓉先出了声:“也好,就在这随便吃一点,我们也看看你平时怎么照顾小慈的。”
  原本林晋慈只是轻轻触着傅易沛的手,此刻忽然收紧了,每根手指都在用力,像紧紧抓住他,又似在暗暗克制发泄。
  傅易沛看不明白,但另一手抬起,放在林晋慈肩膀上轻拍了拍,说“没事”。
  林父又说一句:“那麻烦你了小傅。”
  “不麻烦。”傅易沛笑了笑说,门铃这时又响了,他望向林晋慈,“外卖?”
  林晋慈说:“应该吧。”
  她刚刚去开门,外卖没到,父母和小姨到了。
  “我去拿,你陪叔叔阿姨他们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