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们真的相信卢平教授是狼人吗?”露易丝整理着被吹乱的刘海,一只猫头鹰的绒毛落在了她的头顶上,罗米和克里斯托夫对视一眼,一致决定保持沉默,直到猫头鹰把家长们的投诉信都送完,露易丝才发现,她恶狠狠地瞪着克里斯托夫和罗米。
  “如果有人认为他是狼人,那他就有可能是狼人。”克里斯托夫说,“也可能是阿尼马格斯形态是狼的人,也可能是一只狗,还可能是马人——”
  露易丝不耐烦地拿罗米撕下来的演草纸团成一团扔他。
  “——我是说,不管他是什么,如果有人认为他有问题,那他十有八九有点问题。”
  “而且他还是黑魔法防御课的教授——罗米!”
  后者把倒数时间的羊皮纸团成一团,大力向旁边掷去,砸中了一个路过的赫奇帕奇。
  “她是五年级的。”
  克里斯托夫对那个赫奇帕奇说道,赫奇帕奇露出了然的表情。
  “他们背着其他学院修过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生气的课程吗?”露易丝问。
  “你们觉得卢平还会出现吗?”罗米看着教师席上的空椅子问。
  “他也没有消失啊。”露易丝说,“昨天我还去问了他关于守护神咒的问题,不过他建议我现在多看看课本,他还说自己会待到学期结束——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以为他现在每天都躲在办公桌下面一边酗酒一边痛哭吗?”
  罗米露出听到一个她还没复习过的知识点的表情,她看露易丝的眼神像是要把她从长椅上拽起来到图书馆去查找禁书。
  “我只是……我不知道。”罗米把黑魔法防御术的课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书页作响,如同石片投入黑湖,在水中荡起白色的波光。
  我只是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罗米想。
  桌子上的课本和笔记被她胡乱塞进包里。
  “我吃完了。”罗米说,“复习!”
  “一杯空气一盘风,很丰盛。”克里斯托夫嫌弃地把那盘被她戳成细碎小块的炒蛋推远了。
  “别这样。”露易丝说,罗米走起路来像是一把失控的飞天扫帚,她看着罗米的背影对克里斯托夫说,“罗米失恋了,你知道她这段时间会变成什么样。”
  “会转到拉文克劳去?”
  “不。”露易丝摇着手指,“会折磨我们。”
  露易丝开始写魔法史的最后一道论述题的结尾时,听见了一旁重重搁笔的声音,她尽量小幅度地侧过头去,看见斜前方的罗米交叉双手放松着十指,维持着这个动作抬起双臂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帽子快要垂到她身后那桌考生的脑袋上。
  她的后桌看起来想把她的帽子剪成通风款。
  露易丝低头想笑,再拿起笔的时候忘记了自己刚才想写的精彩绝伦的最后一句。
  羊皮纸自动折叠的瞬间,克里斯托夫松了口气。
  刚才还寂静如一潭死水的考场里突然被类似蚊蝇的嗡嗡声填满了,他听到后面的两个格兰芬多在交谈着十八世纪反《保密法》的经过,其中一个懊悔地说他把挑起事端的吸血鬼记成了狼人。
  这也情有可原。另一个说,我们最近可没少听到关于狼人的消息……没错,卢平教授是我最喜欢的教授……可是狼人……谁知道呢,看看邓布利多怎么说。
  克里斯托夫回头看了他们俩一眼,得到了一个警惕的眼神,于是他把眼神放到远处看向他的朋友。
  罗米和露易丝座位在后排,现在已经走到门口,露易丝回头和他对上了眼神,推了推罗米,两个人站到教室的角落里边聊天边等他走过去。
  罗米把头靠在墙上,神色倦怠,身体和墙壁构成了一个细长的三角形,克里斯托夫走近的时候听到她平静地说一七四九年的《保密法》纷争最后以谈判结尾。
  感谢梅林,她终于不再用混合着讥讽和焦虑的神经质语气说话了。
  罗米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你押中了。”她说,“最后一题确实考的是几次巫师战争的起因经过和影响。”
  “我运气不错。”克里斯托夫接过金币,它滑进黑袍的口袋里,“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放假,我给你找点活干怎么样?”
  “距离放假还有几天,我就打算睡几天。”罗米把滑到肘弯的包带挂回肩膀上,现在这只包总算轻飘飘的,能让人看出它原来的形状了。
  “事实上,我现在就要回去睡觉了。”
  罗米和他们俩分别拥抱了一下,十分郑重,十分用力,仿佛她要去的是断头台而不是斯莱特林的地窖。
  “我可以认为她是在道歉吗?”
  克里斯托夫闻了闻自己肩膀处的衣料,罗米的香水味在刚才的拥抱中迅速而顽固地渗进了纤维间的缝隙里,像是有人在他肩膀上撒了一把切碎的青椒。
  “为她糟糕的香水品味。”
  “你可以认为她在道谢。”露易丝说,“你刚才说要给她找点活干——干什么?”
  克里斯托夫弯下腰,在露易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金发女巫看向他,“罗米会想杀了你的——换作是我我也会想。”
  “过去两周,只要我见到她,她就会用那种奇怪的语气让我去复习。”
  “听起来像一个爱唱重金属摇滚的家养小精灵。”露易丝沉默了一会儿,“……好吧,我同意。”
  罗米没有回去睡觉。
  事实上,比起答题时的强打精神,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现在亢奋至极,这不完全是因为她刚刚完成了学生时代两场重要考试中的第一场,更多的是因为,她在黑魔法防御术考试时为自己获得的额外加分,主考官满意的眼神一度成为几天来她的重要养分。
  这感觉非常好。罗米想,当她意识到自己优于礼堂中一半,或者是一多半人的时候,她感觉好极了。
  她肩上的挎包空空荡荡,像她的裙角一样,跟着她飞快的步速向后扬去,一路上几个学生的肩膀和她的相撞,她回赠给或迷茫或愤怒的对方一个笑容。
  于是这让她看起来更像是在挑衅别人了。
  但罗米管不了,或者是不想管那么多,目的地近在眼前,虚掩着的门被一把推开,傍晚的阳光从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办公室那扇宽阔明亮的玻璃窗外透进来,洒在黑色的校袍上,给纯黑的面料蒙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教授,我得告诉您——”
  罗米放下了挡光的手,声音在看清室内情况的时候戛然而止。
  如果卢平不是在收拾东西离开,那么他只能是想把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晒晒。
  “罗米!”
  卢平正用魔杖把两件洗得发白的巫师袍叠好收进箱子里,等那两件陈旧但整洁的袍子落进箱子底层,他伸出手指着一把靠窗的椅子,示意罗米坐下。
  “你不介意我一边打包行李一边和你聊天吧?”
  “没关系。”罗米迷茫地说,看着卢平手提皮箱的搭扣咔哒一声锁好,她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很快就不能称他为教授了。
  “您被辞退了?”
  “准确地说,是我辞职了。”卢平转过头微笑了一下,他正蹲着擦拭脚边的空水箱。
  罗米动了动嘴唇,喉咙里发出类似啊的声音,她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您可以一直不回应的。”罗米说,“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目击者跳出来说他看见了您变身,只需要一个夏天,等他们看见了自己孩子的成绩,那些家长就能忘记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可能是狼人。”
  “但我确实是。”
  她从卢平的语气里听不出痛苦的情绪。
  “跟我说说,考试怎么样?”
  卢平站了起来,双手放松地撑在办公桌上,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低头看着罗米,他的眼神让罗米感觉自己开门前那些急于炫耀的心思直白到近乎愚蠢。
  但她还是挥动了魔杖。
  “呼神护卫。”罗米说。
  厚重的银白色雾气争先恐后地从柏木魔杖尖涌现出来,它们在半空中盘桓,凝聚,最后形成一只毛发浓密蓬松的庞然大物,温顺地伏在卢平和罗米之间。
  “这狗个头可真不小。”卢平饶有兴致地说,罗米的守护神站起来,几乎到卢平腰际,它绕着卢平走了一圈,闻着他的手指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
  “我以为您会先惊叹一声我成功了。”罗米有些泄气地塌下了肩膀。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做到的。”卢平说,“这是什么品种?你的宠物狗?”
  “圣伯纳犬。”罗米说,“我没养过,是我叔叔,他在瑞士长大,曾经养过一只。”
  卢平在这个停顿中依然看着她的眼睛,并不打算开口,过去一年他发现斯莱特林的许多学生有一种统一的说话习惯,在不确定新话题能否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前,他们往往会开一个轻描淡写的头,然后停顿,如果在这个停顿里对方选择了新的话题,那么他们就会不动声色地跟着对方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