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芙蓉 第2节
  宋昭混迹青楼楚馆多年,自然明白男子此刻的反应,显然是中了□□物。
  难道是她第一次在镜花楼过夜,楼主怕怠慢了她这位侯府世子,自作主张送来一个小倌?
  半年前,宋昭应邀来此饮酒,险些被敬酒的小倌扒了衣服,便干脆包下了水榭这间厢房,只为日后无法脱身时有个安静的落脚处。
  今日匆忙闯入,心思全然未往这方面想,此刻倒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悔意。
  宋昭不敢大声呼喊,生怕身份暴露,一边思索对策,一边推搡身上的男子,奈何醉酒无力,难以挣脱。
  男子长发披散,白色中衣凌乱敞开,滚烫的胸膛如烙铁般紧贴着她,将她死死困在怀中。肌肤相贴,压得她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宋昭即便是个纨绔,青楼楚馆也常去,却从不曾让人近过身,更何况她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儿身,哪里受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男子温热的唇瓣一路从脖颈吻到她耳畔,粗重的呼吸声,令她心跳骤然加快,耳根泛起红晕,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手指微微蜷缩,指尖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心底的躁动竟因着肌肤的接触,想要汲取渴求更多。她的脑海一片混乱,既想要逃离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却又被某种隐秘的渴望牵绊住脚步。
  男子掌心抚过的肌肤,如同火星坠入荒原,在心底悄然点燃,火势蔓延,灼烧尽每一寸理智。
  意乱情迷中,“撕拉”一声,男子大手扯开了宋昭的束胸,衣襟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凉意袭来,宋昭恍惚中有了一丝清明,反应过来后,又羞又臊,刚刚她似是被蛊惑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混账,放……放肆……”宋昭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犹如低吟。
  她这才察觉出身体的异样,电光石火中想到房中燃着的芙蓉花香,心里咯噔一下,男子的反应,以及自己那股燥热难耐,似乎都有了答案。
  青楼画舫中惯常用燃香助兴,她怎么忘记了这茬。
  可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宋昭强撑着,用仅有的意识,使劲攥紧手心,指甲刺进皮肉里,疼痛让她暂时保持清醒,摸向袖中的匕首。
  哪知,刚刚举起匕首,寒光一闪,反被男子一把抓住了手腕,按在了床沿上。
  男子看似瘦弱,抓着宋昭的手腕却力气大得惊人,胸膛腰腹间的肌肉也很匀称紧致,并不像文弱的小倌。
  “谁……你……是谁?”黑暗中,男子声音干涩沙哑,抬眸凑近宋昭的脸。
  宋昭微微怔住,目光凝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挑,本该是含情带笑的弧度,可那漆黑的瞳仁却像蒙了一层薄薄的灰雾,黯淡无光,仿佛一潭死水,连一丝涟漪也无。他的视线虚虚地落在半空,没有焦点,也没有温度,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宋昭的心一沉,这么漂亮的眼睛……竟是个瞎子吗?
  愣怔间,男子又凑近了些,像是仔细端详宋昭的模样,从喉间溢出两个字——解药。
  他声音嘶哑低沉,呼吸加重,极力忍耐的样子。
  什么解药?宋昭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男子。是将她当解药?镜花楼倒反天罡了不成,究竟是派他来服侍主子的,还是让主子来服侍他的。
  “姑娘,你……是……谁?”男子再次追问,三个字说得极其艰难。
  宋昭却未回答他的话,正在急速思考自己女子身份被揭穿后,下一步该如何善后……或可将他灭口,可镜花楼的楼主她不熟悉,又有京都的背景,轻易不能动手。
  男子见宋昭不语,低头凑近,手指抚上宋昭的脸,缓缓摸索她的肌肤,描摹她的轮廓。
  炙热的掌心抚过,如同火星溅落干柴,瞬间点燃了宋昭心底压抑的渴望。药效侵蚀着她的理智,她不由自主地贴近,脸颊在他手心里轻轻蹭动,像一只贪恋温暖的猫。
  男子指尖微颤,呼吸陡然急促,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动作急切而凌乱,像一头冲破牢笼的狼,带着近乎失控的占有欲,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
  宋昭心底紧绷的那道防线轰然倒塌,匕首也顺着指缝掉在了床下。
  第2章 九鸣留着一口气,给阿宴试药吧。……
  晨光透过窗棂,天色渐明。
  宋昭将凌乱的衣服重新穿好,揉了揉红肿的后颈,那里像是挨了闷棍一样。
  昨夜的荒唐事,宋昭记不太清了,可记忆深处她还不忘自己是女扮男装,牢记自己是个纨绔,硬是将男子压在身下,一边哄着他,问他的名字,一边吻他的脸,他的唇,啃噬他脖颈的肌肤,吸吮着他的锁骨。
  ——九鸣,倒是个好名字。
  记忆仿佛就停留在夸他名字上,随后便一片空白了。
  狮首香炉被打翻在地,香灰洒得到处都是,宋昭若有所思。
  昨夜他们好似没有成就好事,自己除了脚踝痛以外,并未哪里不适。但她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也不知晓其中的奥秘,打算回去找巫医悄悄问一问。
  宋昭将此事暂时搁置一旁,想起昨夜遇刺之事,仿若七年前的那场刺杀重现一般。昨夜画舫上那出耐人寻味的小戏,还有西郊小巷里的刺客,看似毫无关联,却能精准算计到她。
  世人皆知忠勇侯世子身体羸弱,被侯府娇宠着长大,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不堪大用,谁会算计一个纨绔子弟呢?
  宋昭起身掀开芙蓉帐,找寻掉落床下的匕首,忽听到门外一队杂乱的脚步声靠近。
  她一惊,迅速翻身上床,落下床帐。
  这番动静,惊醒了沉睡的男子,迅速从枕边摸出一把匕首。
  可他反应慢了半拍,被宋昭一把夺过,刀尖抵住了他的咽喉。
  “别出声,”宋昭命令道,语气出奇的冷。
  九鸣闻声一愣,睁着模糊的眼睛,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顺从地点了点头。
  见他乖觉,宋昭这才看清这把匕首,是昨夜自己掉落床下的那把。
  这时门外的脚步声靠近,宋昭屏住呼吸,几个人匆匆从门前走过,一个人在门口犹豫着原地打转,最后又朝连廊外走去。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经过昨夜一遭刺杀,险些杯弓蛇影了。
  宋昭收回手,将匕首收回袖中。这把匕首是阿弟心爱之物,她可不能弄丢了,疑惑九鸣是怎么拿到手里的?
  刚想质问,只见九鸣闭着眼睛,屏着呼吸,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你……病了?”宋昭抬手抚在他的额头上,试探他的体温。
  才刚刚碰到,九鸣身子一颤,像是被惊吓的鸟,惊惶失措地扑扇着翅膀,缩进了被子里。
  宋昭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这是不想让自己碰?她收回手,捻了捻指腹,仿佛九鸣额头灼热的体温还残留着一样。
  “你发热了,很烫。”宋昭道。
  “滚开,”他哑着嗓子说道,态度十分恶劣。
  宋昭眨眨眼忽地起身,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如此对她说话,脾气不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防她如洪水猛兽一般。她不就与他同榻一晚吗?她都没有说什么,怎么反倒被嫌弃了?
  她退后一步,瞪了一眼兀自将自己裹成粽子一样的人,气得心肝乱颤。
  “你好样的,”宋昭心底骂了一句,一甩衣袖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了什么,折返回来,居高临下道:“九鸣,你可知我是谁?”
  九鸣蓦地抬头,“你唤我什么?”
  “我说,你可知我是谁?”
  “姑娘此话何意——呃……”
  没等他说完,宋昭一记手刀下去,将九鸣打晕了过去。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宋昭活动了一下手腕,扒开被子,却一下子怔在了原地,到嘴边的话也戛然而止。
  只见九鸣白色里衣上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迹,肩膀处,腰腹处,还有血珠渗出。
  宋昭缓缓解开他的衣服,看到他胸膛上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伤口,先前只简单地用碎布包扎了几下,刚刚身子一动,伤口又绷开了。
  宋昭吸了一口气,难怪他一直沉睡着,原来是重伤昏迷了啊,镜花楼竟如此对待小倌的吗?
  这时,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世子,您醒了吗?”
  宋昭蹙眉,镜花楼的小厮怎么如此没有规矩,匆匆拢了衣服,用被子将九鸣蒙住,下床将帷帐掩好,问道:“何事?”
  小厮道:“您府上的管事寻来了。”
  “世子,您好了吗?属下京墨接您来了。”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
  门外,京墨向小厮手中塞了一块碎银子,看着小厮走远,才推开了门。
  见宋昭完好无损地坐在榻边喝茶,京墨紧绷的神情才缓和下来。
  京墨擦了擦一脑门的汗,上前施礼小声道:“属下来迟,世子可有受伤?昨夜我们摆脱黑衣人后,一直寻世子到天亮,才寻到了这里,还请世子责罚。”
  “不关你们的事,是我昨夜大意,没有留下记号,外面什么情况?”宋昭顺势多倒了一杯茶,递给京墨,“我们的人伤了几个?黑衣人处理得怎么样了?”
  “谢世子,”京墨接过茶一饮而尽,“我们的人伤了三个,驾车的车夫死了。黑衣人死了一人,尸体已经查验过了,没有任何痕迹,不过,他们用的短刀,倒像是陈国铸造的兵刃,还需时间查证。”
  陈国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灭国了,还是忠勇侯当年带兵灭的,难道是陈国的余孽,为报仇雪恨而来?
  宋昭摸不出头绪,捏着茶杯,一时沉默不语。
  良久,放下茶杯,下定决心道:“先顺着兵刃这条线追查下去,刺客逃向了何处,可有人跟着?”
  “石楠跟着踪迹,寻出了城,还没有传回消息。”京墨回道。
  石楠和京墨都是忠勇侯给宋昭的心腹,胆大心细,宋昭略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不是陈国余孽,还是京都有人不想让侯府世子活着,这次她都要追查到底,七年前的仇,她要亲自为阿弟报,断没有让这把剑一直悬在头顶上的道理。
  “再查查这伙人从哪里来的,雁过留声,我不信他们凭空出现在西郊小巷中,定是掌握了我们的行踪,车夫死了,死无对证,就从他家人身上查。”宋昭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传信给石楠,不要大张旗鼓地查,莫要打草惊蛇了。”
  话到这里一顿,宋昭忽想起还有一个凭空出现的人,目光不觉扫向雕花大床上的芙蓉帐。
  京墨顺着视线望过去,帐内明显看出一个起伏的人影,不禁瞪大了眼睛,作为宋昭的心腹,他自然知晓侯府世子的秘密,千防万防,还是被人发现了。
  “世子,属下去解决了他,”京墨立刻抽刀上前。
  “等等,他受了重伤,又是个瞎子。”宋昭不忍。
  京墨劝道:“世子,侯爷说过,绝不能留下任何隐患和把柄。”
  “昨夜遍寻不到世子,属下天不亮就去了府衙,现在巡检司的赫连大人,正带人搜寻世子的下落。属下担心,世子以后如果换回女装,这一夜恐怕说不清楚。”
  京墨的话不无道理,可宋昭没有打算嫁人,待阿弟病愈,她仍将一身男装,游遍大梁山川湖海,尝尽天下珍馐美食,远比女子在家相夫教子来得快活自在,所以这一夜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宋昭心里不以为然,却咽不下昨夜遇刺的事,得想个法子将昨夜刺杀之事闹大,她好浑水摸鱼,看谁最先跳出来。
  打定主意后,宋昭再次望向雕花大床,眉毛一挑,吩咐京墨:“你去请管事,就说我昨夜遇刺身受重伤,让他找大夫过来。”
  “可大夫一来不就露馅了?”京墨愣愣没有反应过来。
  “就要这样,拿帛带将床上那人的头脸包起来,大夫来了,只需将他身上的伤露出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