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杨晟打量了一下包厢环境才进来,但没坐,而是走到叶观澜旁边,笑着说:“叶少,劳驾您起来一下。”
  叶观澜一顿,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起身了。
  随后杨晟擦身而过,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对方西服袖口,接着坐在叶观澜刚才的位置上,笑着伸出手示意。
  “谢谢,叶少请坐。这檀木椅啊,总得捂热了才配得上叶少。”
  “……”
  叶观澜这一刻大概是脑子卡住了,失去了往日的睿智,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杨晟是在嫌弃这里的环境不干净。
  “杨少没去过这种地方吧?”叶观澜收敛起心中的情绪,坐在了一旁,“看来今天还是我考虑不周。”
  今天只有他们两个人,杨晟也懒得装了,叶观澜连王晅都没叫,那就说明他已经被这人把祖宗十八代都查清了。
  自然,被扫地出门这件事情肯定也少不了。
  “没关系啦,今天主要系陪叶少。”
  叶观澜看了一眼他,给他倒了一杯茶。
  杨晟喝不惯茶,有些嫌弃的推了推:“有咖啡吗?或者来瓶红酒也不错。”
  叶观澜执壶的手稳如磐石,第二道茶汤准确注入他推开的空杯。
  “尝尝看,苦丁茶配陈皮,解腻正好。”
  “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杨晟端起来仰颈饮尽,喉结急促滚动两下才勉强咽下,要不是为了给叶观澜面子,他直接就吐了。
  “好茶。”他扯松领带笑得顽劣,“就是比拉菲还带劲。”
  心里却在嘀咕:什么米地茶,苦的像吃了一嘴草,还不如他的威士忌好喝。
  叶观澜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给他讲解了米地茶的口感。
  “茶如人生。”叶观澜忽然用杯沿轻碰他留在桌上的杯口,“苦不凝舌,涩不滞喉。”玻璃转盘映出他眼底星芒,“就像杨少明明品得出88年波尔多的单宁度,偏要装醉摔了那杯罗曼尼康帝。”
  “……”
  杨晟骨子里仍带着港岛做派,腕表折射的冷光与西装剪裁都透着英伦腔调。
  虽在京城待了两年有余,他仍保持着晨间冰美式配菠萝包的习惯,此刻指节叩着青瓷茶盏边沿,目光扫过包厢里黄花梨茶海陈设,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叶少看着倒像而立之年。”他忽然倾身向前,阿玛尼高定西装的褶皱在光影里流淌。
  叶观澜嘴角一抽:“二十六岁。”
  “巧了,同年。”杨晟尾音上扬,眸光流转,“敢问几月?”
  青瓷杯底与檀木相触的轻响里,叶观澜抬眼:“杨总的情报网竟有疏漏?”
  “……”
  空气凝滞半秒。
  “查不着。”杨晟没想到叶观澜会问的这么直接,袖扣折射的碎光掠过对方领口暗纹,笑着摊摊手,“叶家把您护得真严实。”
  “虚长两月。”叶观澜慢条斯理擦拭指尖。
  杨晟的眼神从头到脚将他看了一遍,眼神毫不克制,甚至很放肆。
  “不像。”他卷着京片子的粤语腔带着戏谑,“您这做派,说大十岁都有人信。”
  “……”
  叶观澜觉得杨晟完全和他得知的一样,即嚣张娇纵,又顽皮。扣上杯盖的脆响截断话音:“杨总若想叫声叔,倒也无妨。”
  第8章 觉得叶少今天格外好看
  楠木门恰时轻叩,侍者端着枣木烤鸭进来。
  杨晟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指腹无意识摩挲起袖扣,发现没有红酒,也没有啤酒,只有茶。
  他在兰桂坊养成的习惯,饭前要喝点酒,没有酒,汤也行,但北京人似乎没有这个习惯。
  “劳驾。”车钥匙在空中划出银弧,却被叶观澜截在半空。杨晟挑眉看着对方掌心躺着的车钥匙,忽然笑出声:“后备箱有瓶玛歌,劳叶少的人跑趟?”
  助理征询的目光投向茶案,叶观澜已将钥匙收入檀木托盘。
  关门声落,杨晟刚要开口挤兑两句叶观澜,助理却捧着醒酒器折返,紫红酒液在宋瓷杯里泛起涟漪。
  “……”
  杨晟撇撇嘴,看着叶观澜亲自替自己倒满红酒,忍不住问道:“什么红酒?”
  “张裕。”
  叶观澜斟酒的手势带着茶道余韵。
  杨晟晃杯的动作骤停,鼻尖离杯口三寸又顿住:“解百纳?”
  他的舌端轻卷法语韵脚,指尖轻触着杯壁上的鎏金花纹,“叶少此番待客之礼……”
  话音随酒液入喉的刹那悄然隐去。
  叶观澜抬眼看了眼他的酒杯:“怎么,不合口味?”
  杨晟笑了笑,放下酒杯:“倒也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会喝这种酒。我还以为你会拿出什么拉菲、罗曼尼康帝之类的。”
  青花瓷盘里的烤鸭正腾着热气,叶观澜执起荷叶饼:“1937年建厂的赤霞珠,配百年炉火刚好。”
  杨晟忽然低笑出声,银叉戳破琥珀色鸭皮:“你们北京人劝酒词倒别致。”
  叶观澜不置可否,淡淡道:“酒只是陪衬,重要的是和谁喝。”
  杨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我都快以为你是在夸我了。”
  叶观澜没有接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烤鸭上,语气随意。
  “尝尝,这家店的烤鸭还不错。”
  杨晟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烤鸭蘸了点酱放进嘴里,烤鸭酥脆声响起。
  他点了点头,赞道:“确实不错,油而不腻。”
  叶观澜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吃着。
  杨晟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吃着烤鸭,偶尔喝一口红酒,挤兑几句叶观澜,两人之间的气氛虽然有些沉默,却并不尴尬。
  过了一会儿,杨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向叶观澜,语气里带着些试探:“叶少。”
  叶观澜也放下筷子,目光平静地看向他:“你说。”
  杨晟笑了笑:“叶家老宅那株紫藤,今年开得可好?”
  叶观澜拭净指尖,平静一笑:“旁支子弟,不配踏那道门槛。”他推过青瓷盏,茶汤正映着窗外四合院飞檐,“就像这明前龙井,终归要回江南水土。”
  杨晟愣了一下,心里有些意外,但很快这个微表情很快消融在维港夜风般的笑意里——
  果然,若是叶家嫡系,怎会容得下自己这尾过江龙。连王晅都知道他想在内地找个靠山,以叶观澜的敏锐,又怎会不知?
  他收敛神色,松了松领带,定制西装随着前倾动作勾勒出健身教练雕琢过的肩线。
  “劳烦叶少搭个线?”
  叶观澜苦笑着摇头,眉宇间透出几分无奈:“不瞒你说,我也见不到叶老。表面上看,我在这个圈子里如鱼得水,可背地里,骂我的人不在少数。”
  可时间不等人。他原本打算拍下那幅唐代张萱《捣练图》的摹本,作为见面礼送给叶老,可那东西竟是贗品,根本拿不出手。
  王晅虽然带他进了这个圈子,但其中的门道错综复杂,远非他想像的那般简单。
  如今除了王晅,就数叶观澜在这个圈子里地位最高,人品也还算可靠。可即便如此,他们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想在内地创立娱乐公司站立起来,比他想像的难很多,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谁,手续都办不下来。
  叶观澜将杨晟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语气平静:“杨晟,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见叶老?”
  杨晟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却也是实话。
  “呐,我如今就像一只流浪狗,想在内地做生意,但根基不稳,光靠我自己,很难站稳脚跟。想要在这里安身立命,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我的路会好走很多。”
  杨晟见叶观澜有些疑惑,便也没再瞒着了,脸色不自在道:“叶老爷子和我爸有一些交情,所以我想试试。”
  叶观澜瞭然:“据我所知,内地对香港影视也有扶持项目,应该不至于立不住脚。”
  叶观澜说得没错,可如今的香港娱乐早已不复当年的黄金时代。
  虽然内地市场为香港影视提供了不少机会,但香港影视产业的根基已然动摇。人才流失、创意枯竭、市场萎缩,种种问题交织,使得香港娱乐产业难以重现昔日的辉煌。
  况且,杨晟在香港已经待不下去了。有杨谦在,他根本不可能出头。
  老爷子给他的启荣集团北京分部,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已经把他踢出家族,就给这么多够你温饱,其余他一概不管。
  可这家公司只是个空壳,没有任何业务。杨谦的重点不在内地市场,而是海外和东南亚。
  杨晟拿起茶壶,正要为叶观澜添茶,却见叶观澜也恰好要为他添酒。
  两人同时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继续完成了手中的动作。
  “确实,内地的扶持政策为香港影视提供了资金和平台,但关键在于,香港影视人能否适应内地的市场环境和审查制度。内地观众的口味与香港本土观众大不相同,香港影视作品在内地往往需要做出大量调整,甚至失去原有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