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垂感极好的风衣晃荡两下,没有丝毫褶皱,不像刚才的席沉衍。
  前一秒好好说话,下一秒让他闭嘴。
  季卿快走几步,和席沉衍肩并肩,漫不经心道:“感冒就回去,我自己进去。”
  “……没有。”席沉衍偏头扫了眼季卿,藕粉色的唇瓣一开一合。
  离得近了,鼻尖从纷杂的酒味里嗅到了一丝薄荷的清冽香气。
  交谈间,两人来到包厢门口。
  洛开宁透过磨砂玻璃看见隐隐绰绰两道人影,倏然起身迎了上去,“季卿,很高兴你能来。”
  一句话转了好几个调子,又好似在糖霜里滚了个来回。
  季卿好整以暇地注视双颊微红的洛开宁,而后抽走对方手中的酒杯。
  “洛开宁,你舌头醉了?”
  语调懒懒,动作利落,令人侧目。
  席沉衍收回视线,微微用了力道,捏了捏洛开宁的肩,“别堵在门口,先进去。”
  洛开宁痛呼出声,酒醒了大半。
  身后的二代们对视一眼,当即勾着洛开宁的脖子往包厢里拖,又低声发问:“那是季卿?”
  二代圈子嗤之以鼻的恋爱脑蠢货?
  爬床不成被席沉衍丢出去的刺头?
  他看向每根头发丝都被女娲精心保养过的季卿,又隐晦地扫了一眼席沉衍。
  真诚道:“老洛呀,你透个底,沉衍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这么漂亮,怎么舍得丢出来的?
  席沉衍轻飘飘瞥来一眼,二代当即噤声,乖乖做活跃氛围的工具人。
  又不禁腹诽:席沉衍张弛有度,少有和朋友摆脸子的时候。这是怎么了,受气了?
  谁又敢给席沉衍气受?
  他拉着洛开宁坐下,男男女女推杯换盏,视线却都是不经意扫过在角落端坐的季卿。
  看着季卿落座,打量着包厢。
  包厢侧面是到顶的透明展示架,五光十色的鸡尾酒从上至下,铺满整个平面,被头顶昏黄的灯光一照,熠熠闪光。
  顺着缓缓变亮的灯光往下,是戴着鸭舌帽的调酒师。
  手上动作熟练,蓝色火焰包裹着柔软的酒液,从手中的铜杯倾斜而下,打在同材质的杯壁上,绕了个圈,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blue blazer。”
  鸡尾酒被端到季卿面前。
  他垂下眼睑,去看酒杯里粗粝的肉桂,以及上下浮动的柠檬。
  直至身侧的沙发凹陷,席沉衍坐了下来,“少喝点。”
  “嗯。”季卿含了一会儿橙黄酒液,才咽下去,又挑了块摆盘精致的小蛋糕。
  思绪飘远,想到了季严俞。
  哥哥现在在做什么?
  季严俞正沉着脸给季卿打电话,注视着套着兔子外壳的黑色手机,女士机械的电子音通过扬声器传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多次播报后,通话自动结束。
  他靠着椅背,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后点开手机里的蓝色图标。操作几次后,看向地图里的定位。
  one club。
  季严俞豁然起身,勾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风风火火往外走去。
  迎面而来的助理挥了挥手中的文件,“季总,有两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明天。”季严俞不做停留。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稀奇,季总今天不加班。”
  季严俞坐上车。
  司机扫了眼季严俞紧绷的唇角,很有眼力地打开适才手机里收到的定位。一言不发开车,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殃及池鱼。
  心里建设刚做完,就听到身后传来的通话声。
  “洛开宁,卿卿在你的鸡尾酒廊?”
  洛开宁捏着手机的手一紧,下意识扫视四周,不见季卿的身影。
  他把手机拿远,问刚才还和季卿坐一起的席沉衍,“季卿呢?他哥找他。”
  席沉衍:“去洗手间了。”
  得到答案,洛开宁把手机拿近,准备回复季严俞。
  忽然,一道身影急匆匆推开包厢门进来,他深呼吸几次,才把过于激烈的呼吸平复下来,“季卿和孔知智在洗手间门口打起来了。”
  洛开宁一怔,想去捂手机的时候已经晚了。
  通话已经切断。
  心道要糟。
  季严俞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守规矩重礼数,除了事关季卿,从未有主动挂断电话的时候。
  那次季卿出车祸,季严俞不要命的架势,在脑海里起起伏伏。
  洛开宁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跟上已经跑出去的席沉衍。
  又想起季卿柔软的腰肢,瓷白的皮肉,以及冷淡又透亮的琥珀色眸子。
  心下更急。
  可别被孔知智打出好歹来。
  他一边跑,一边吩咐经理,“备车,随时准备送医院。”
  洛开宁口中要被送医院的人,正半倚着走廊的黑色墙壁,注视面前滔滔不绝的孔知智。
  浓重的酒味钻进鼻腔,带来令人作呕的恶心感。
  来人扯着他的手臂,语调森寒,“有我一个还不够吗?你为什么出来乱搞,这种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季卿冷脸扣住孔知智的手腕,“松开。”
  孔知智见此,怒意更甚:“季卿,你嫌弃我?你这种父亲厌恶,弟弟讨厌的蠢货恋爱脑有什么资格嫌弃我?嘴上说着不来席家的宴会,实际上追着席沉衍来oneclub,你要不要脸?”
  季卿一言不发,脑子里开始缓缓加载不久前查到的有关轻伤评定。
  许是骤然从生死随心的修真界,过度到有法律限制的现代,他不习惯,才让这些人觉得他脾气很软。
  他扫过墙面上倒映出来的腕表、墨翠胸针以及无事牌。
  都是季严俞早上给他戴得,弄坏,那人要念。
  季卿沉默地摸上腕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按,细微的咔嗒声隐没在颇具节奏感的音乐中。
  而后面色如常地把卸下的手表塞进口袋。
  “为什么不说话,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是呀,你眼里只有席沉衍,可是在席沉衍眼中你只是碍眼的垃圾,下贱又恶毒。”
  季卿慢条斯理地解开墨翠胸针。
  不紧不慢活动手腕。
  “别以为你现在用了手段,就能招人喜欢。你现在这副清冷不在乎的模样又能装多久?车祸不久,席沉衍对你感激涕零,给了你多少好处,而你卑鄙无耻,挟恩以报,又各种使手段,想和他……简直恶心至极。你母亲知道你这样犯贱,棺材板都按不住……”
  季卿卸项链的手一顿,又神色如常把带着体温的无事牌放进口袋。
  焦糖色毛衣袖口被不紧不慢折起,露出雪白细腻的皮肉,昏黄的灯光一照,透着些许朦胧。
  孔知智见了,语速越来越慢,因为酒液有些沉重的眼皮缓慢眨动两下。
  只觉头晕目眩。
  好漂亮。
  为什么喜欢席沉衍?
  为什么不是他——
  孔知智沉着脸,迫不及待地去抓季卿柔若无骨的手腕。
  one club播放的背景音乐,调子越来越高,鼓点骤然炸响,每一下都打在跳动的心脏上,令人头皮发麻。
  季卿短促地笑了一声,抓住孔知智伸来的腕骨,轻轻一扯。
  孔知智脚步不稳,当即摔了出去,撞在忽明忽暗的墙壁上,哐当一响。
  刹那间涕泗横流。
  “靠!季——”
  声音戛然而止。
  密集的拳头比鼓点更躁更快打在孔知智身上,他仿佛听到了骨骼寸寸断裂的声音。
  以至于因酒液而发红发烫的脸颊,骤然冷却。
  孔知智咬牙,视线穿过格挡的双臂,又在对上季卿张扬肆意的明艳脸庞刹那,怨恨、怒意陡然偃旗息鼓。
  风一刮就跑,留下漫无边际的空芒。
  想要。
  想藏起来。
  想看他哭。
  直至脑袋撞地,季卿踩着孔知智的脑袋,语调森然,“怎么不继续骂了?”
  他垂眸,对上孔知智没有焦距的瞳孔,顺着往下,又看见对方双唇微张,涎水在嘴角堆积,而后缓缓流淌。
  “恶心。”
  季卿蹙眉,加重了脚下的力道,才收回视线。
  一抬眼,对上了席沉衍深邃的浅棕色眼睛。
  随之而来的是慌慌张张的洛开宁以及二代们。
  季卿没动。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的饥饿感,让他有些反胃。
  席沉衍快步上前,单手托住季卿的腰胯,任由对方大部分重量压在他的半边身体。
  随口把季卿在薄荷画廊对他说得话还了回去。
  “吓得腿软?”
  季卿没理。
  饿得双眼发晕,双腿发软,无心搭话。
  席沉衍挑眉,抬高季卿的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顺着力道往后一靠,把季卿禁锢在墙壁和他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