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246节
  哦,原来这就是“狗剩”啊,明明大名那么好听,不知道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小名。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齐立新笑了笑,“我的小名是父亲取的,他觉得取个贱名好养活。”
  今越也跟着轻轻的笑了笑,齐立新其实长得很好看,五官气质都很像齐佩兰……对了,还跟母亲姓。
  “青黄散的方子,我最初是在书城胡氏一族的炮制书里看见的。”
  齐佩兰一愣,“胡氏,是开生药铺子那个胡家吗?他们家大小姐叫胡佩仪对吗?”
  “是的,您认识她吗?”
  “认识,不过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快有我现在的岁数了。”
  舒今越想起经常一张臭脸的那么高傲的胡奶奶,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真好。”
  她现在接触到的有能之士,基本都是认识胡奶奶的人,有种她们在不同的时空再次相遇的感觉。
  要是说别家的,齐佩兰还要多考虑一会儿,但要说是胡氏先人的验方,她倒是信了三分。
  齐立新见此,连忙从屋里拿出一沓东西:“这是我的检查单,能麻烦舒医生帮我看看吗?”
  今越心说:这齐立新是自己治过的所有病人里,最主动最积极的!
  这么多病人里,一心求死的,不想活的,心态不好的,讳疾忌医的都有,但像他这么积极主动的,倒是非常少见。
  舒今越觉得,这样的人,运气一般不会太差。
  果然,她看过单子发现,他的数值比二嫂当初还要好一些,因为他查出来的比较早,自己是学医的,知道要遵医嘱,加上齐佩兰经常用中药帮他调理着,除了瘦点,状态还挺好的。
  她不知道齐佩兰的双脚是怎么变成残疾的,家境看起来也不算很好,中年丧夫,现在唯一的儿子还患上不治之症,这事单拎出来一件放谁身上都不会这么积极乐观,更何况还全让他们母子俩碰上了。
  这么倒霉,这么不幸,但又这么积极主动的人,老天爷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第116章
  说动就动, 当天下午,看完那些等候多时的病人,齐佩兰母子俩就坐上今越他们的车, 跟他们一起去了省医院。
  他们肯定要去看看今越说的莫书逸,还要仔细看看徐文丽的病历资料,当然这是经过文丽本人允许才能看,毕竟这也是她的隐私。
  文丽现在作为唯一生存期达到十年的中药治愈的患者, 她甚至抽空和齐立新见了一面,跟他们详细说了自己的情况, 用自己的心路历程给他打气, 让他自己要有信心,不要灰心, 办法总比困难多……结果一见面, 人家齐立新态度积极主动, 压根就没有她想象中的灰心丧气。
  她自己生过这个病, 知道在药物没有缓解的时候,患者有多么心如死灰, 多么绝望无助, 可这些在齐立新身上通通不存在!
  母子二人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下, 又去省医院跑了两天, 徐端看他们出行不方便, 就找人给他们借来一辆轮椅, 本来想让舒老师陪着他们的,谁知道齐立新说不用。
  他自己虽然生病,但给母亲推个轮椅不成问题。
  第三天,赵婉秋正在诊所上班,看完的病人去收银台找小田算账收钱, 胡荣胜拿着方子抓药,忽然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位气质温婉沉静的中年妇女坐在轮椅上,被一名瘦高个年轻人推着,俩人小声说着什么。
  “你们是要看病吗?”
  俩人笑着摇头,说只是随便看看。
  诊所开在这儿,就是给人看的,小田也没说什么,还给他们倒了两杯温开水。
  小曹和小王诊室里的推拿也做完了,正跟小田在那儿聊天呢,看见他们以为是中年妇女腿脚不好想做推拿,连忙把他们做的项目热情的介绍了一遍。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销售员,其实他们倒还真不是带着目的推销,“老板”都没给他们下任务,他们单纯就是东北人的热心肠罢了。
  齐佩兰笑笑,问了几个问题,又看了一下药柜,知道这里名为诊所,但五脏俱全,啥都配备齐了,很多不常用的药材也都有,但凡是开出来的处方,都不用去别的地方抓药,在这里就能配齐。
  再看抓药的师傅,一抓一个准,几乎都不用秤,就跟很多第一次来的病人一样,他们也好奇胡荣胜真的能把药抓得这么准吗?同样是十克的剂量,十克半夏只有手指一丢丢,十克路路通却能装满一大碗。
  小曹见他们好奇,凑上来介绍道:“咱们胡师傅可不简单,我们刚来的时候也怀疑他这么看似随便的一抓,剂量到底准不准,后来我们私底下悄悄帮他称过,是真的准呐!精准到克!医生开15克,他绝对不会抓14或者16!”
  “你看他对哪个药在哪个柜那个抽屉,那是相当清楚,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你看你看,他简直就是闭着眼睛盲抓都不会错。”
  小王补充道:“别人抓药是看一眼处方抓一个药,看一眼抓一个,他是看一眼能抓五六七八个,还从来不会错!”
  四个字,手拿把掐!
  齐立新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赞同他们的说法,他平时在家就是帮母亲抓药的,对这一套流程熟悉得很,胡荣胜的技术他就是再练十年也练不出来。
  而齐佩兰的目光,则是落在第二间诊室,里面坐着一个略显丰腴的中年女人,一个年轻女病人,外面的候诊椅上还坐着十来个病人。
  来找赵婉秋看病都不是什么重症急症,大家心情也没那么沉重,坐一起还能唠唠嗑。其中有个患者见她看过去,忙站起来招呼:“来这儿坐吧,赵医生看病还有一会儿呢。”
  “对了大姐,您是哪儿不舒服?”
  齐佩兰没说话,有个大大咧咧的年轻人就说:“怕是腿脚不好,都坐轮椅了,你不如就等两天,挂舒医生的号吧。”
  “怎么,赵医生看得不好吗?”
  那患者笑了笑,“也好,只是舒医生更擅长疑难杂症,一般的小病的话,不用挂舒医生的号,实在是太难挂了啊,不如找赵医生。我就是肝不好,在省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一直没缓解,后来来找的舒医生,她给我调理得差不多了,我就转到赵医生这儿来,她们是一家人,那啥,叫风格是吧?治病风格也差不多。”
  这人挺健谈,又噼里啪啦聊了一堆,一看齐佩兰就是第一次来,他这老病号自然有义务多给她讲点。
  说实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遇上医托了!
  可今越诊所的病人就是这样,他们不仅跟医生关系好,就是病友之间关系也挺和谐,你聊我的症状,我聊在吃什么药,什么药效果好,以前找谁看过效果怎样……反正,主打就是一个和谐热情。
  离群索居多年的齐佩兰还真有点不适应,然后凝神听里头的对话。
  “赵医生,我这吐了大半年了,啥也吃不下,你上次开的药也没吃下去,药喝到嘴里就吐出来,这可咋办呀?”病人是个年轻小姑娘,虽然赵婉秋的药没效,但态度还是很好的。
  赵婉秋觉得奇怪,她仔细的查看了处方,又看了她上次的病历,重新把脉看舌苔,“就是一个中虚胃热的呕吐啊,吃这个方子怎么会不行?”
  她小声嘀咕:“这方子是舒医生开的,我照着略作微调,按理来说应该管用才对啊。”
  病人一听是舒医生开的,更加信任她们,“那方子应该没问题,您说会不会是我没忌口?”
  “你吃了啥?”
  “也没吃啥,挺清淡的,但你们中医不是讲究忌口嘛,如果方子没问题,那应该就是我的问题呗。”
  齐佩兰咋舌:今越诊所的病人依从性这么高的吗?病治不好不去怪医生方子没开对,不怪药材质量不好,居然反倒主动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这就跟被渣男骗了,还觉得渣男没错,错的是自己,回头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一样,旁人看了简直匪夷所思。
  齐佩兰心里纳闷,她的病人明明是自己没把附片煮熟导致中毒,结果还回头反咬一口是她开错方子……这就是差距啊,病人之间的差距也这么大!
  她倒是更好奇了,这开的是个什么方子,居然能让病人无条件的信服。
  正好,赵婉秋暂时没头绪,让小姑娘先在外头等一会儿,她先看别的病人,齐佩兰过去问那姑娘:“你的处方能借我看一下吗?我就看一眼。”
  姑娘很大方地说:“没事,大姐你看吧,这是舒医生开的方子,舒医生的名号你肯定听过,可惜我没时间来排队挂她的号,赵医生的号都差点没挂上。”
  齐佩兰心里暗暗佩服,舒今越在三十不到的年纪居然就能拥有这么多病人,甚至可以说不是普通病人,而是她的忠实“粉丝”,这样的盛况齐佩兰只在父亲晚年时期见过。
  那是他站在祖父辈增祖父辈的的肩膀上,又用自己千千万万的成功病例积累起来的,可舒今越明显两个条件都不占。
  等看到她开的方子时,齐佩兰心里一动,她似乎是知道舒今越为什么能收获这么多“粉丝”了。
  这个呕吐半年多的病人,她居然只开了六味药,简简单单的六味药,药味少,剂量轻,就连煎煮方法也十分普通和简单。而这六味药也是出自一个非常经典的古方,这说明她是一个实打实的经方派!
  都说重剂起沉疴,她却是惯用经方轻方,四两拨千斤!
  “难怪啊难怪。”齐佩兰简直叹为观止。
  就像那天今越看着处方能推断出病人的症状一样,她看着今越的处方,脑海里也冒出一串症状来,刚好和病人契合。
  “呀,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大姐你以前是不是也生过跟我一样的病?”
  齐佩兰笑了笑,“没有,我是根据舒医生的处方倒推的。”
  “这么厉害,那您快帮我看看,为啥明明是止呕的方子,我吃了却还是吐?”
  齐佩兰闲着也是闲着,当即给她把了把脉,笃定道:“不是舒医生的处方有问题,她开得很好很经典,可以说不多不少正合适,有问题的是你的胃。”
  “什么意思?”
  “你的胃里有热,用苦凉药是正确的,可惜你胃里这把火烧得太旺了,凉药下不去,它会抗拒跟自己性质不一样的东西,这种时候我们可以‘乔装打扮’一下,先骗过你的胃。”
  “什么意思?”小姑娘觉得,这大姐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但连在一起又觉得理解不了。
  “你只需要在煮药的时候加一块干姜进去,喝的时候千万要趁热喝,不要等放温或者凉掉,就像行军打仗的时候,派一批穿着敌军衣服的人先去打个头阵,骗过守城的士兵,先把城门打开。”
  小姑娘被这形容笑起来,“大姐您这话真有意思,但这样真能行吗?”
  “能行,你就听她的吧,也是我头脑昏了,没想到让你加块姜一起煮。”赵婉秋在诊室里听见,赶紧出来说,顺便打量齐佩兰。
  “谢谢你啊大妹子,你这办法可行,今越跟我讲过,古人看病是有这么一招。”
  “你不怪我多嘴多舌就好。”
  “这怎么会,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希望能看好患者的病,你的建议也是对的,我感激还来不及。”
  赵婉秋出来,“冒昧的问一句,大妹子在哪个医院高就?”
  “高就谈不上,就是个乡村赤脚医生。”
  赵婉秋很是震惊,她刚才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这人能根据处方就推断出病人的病情,她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么精准,她的医术恐怕还在自己之上。
  这是哪里的赤脚大夫?
  赵婉秋这人有点好,就是思维比一般老太太要活络,她看见正在一旁帮忙打扫卫生的小曹小王,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大妹子要不来我们诊所上班吧?你放心,你这么好的医术,多劳多得,工资肯定不会低的。”
  齐佩兰一顿,她还真没想到这个可能,她今天过来单纯是为了考察儿子看病的医院,谨慎惯了,总觉得要再看看才放心,因为跟舒今越说好了,明天开始就使用青黄散。
  她没想到,这一考察,还给自己考出个工作来了?
  “你要是觉得原来的工作不好辞的话,不用担心,你告诉我,你在哪个区的什么乡,我帮你想办法转出来。”
  赤脚医生又不是正式编制,唯一不好走的可能就是当地缺乏医生,走了就没医生了,但法律也没规定不能走,既没工资又没编制,能留得住人才怪。
  齐佩兰看到了她的诚意,但她这次出来,最大的事是带儿子看病,自己工作还真没想过,书城留给她的不是什么好印象。
  儿时的记忆里,她只记得父亲对她总是感慨“可惜”,没真正用心教她什么东西,后来出事哥哥又把她远远打发走,丈夫儿子相继生病,亲哥哥都没有帮她一把。
  哥哥不是没钱,据她所知,齐家的家产基本都在他手里,这么多年仗着齐家的名号他的病人数量也不少,挣的钱只多不少,可他宁愿看着她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也不愿帮她一把。
  她心里是有怨气的。
  她明明不是在祈求齐景天的施舍,当初齐家的家业本来就该她一份,父亲虽然说没把医术传给她,但也曾说过不会亏待她们几个女儿,已经为她们每个人准备了一副丰厚的嫁妆。
  她想要回的是本该属于她的嫁妆。
  可是,齐景天太贪心,他不仅用他低劣的人品、拙劣的技术和天资霸占着齐家的医术和声誉,还霸占了她的嫁妆,她仅仅只是想要要回属于她的部分东西,先给丈夫和儿子治病而已,他都不愿归还……更别说,他明明认识她的簪花小楷,明明知道那处方是她开的,还挑拨病人说她开错了药差点吃死人。
  这就是打算断了她的生路。
  齐佩兰觉得,跟这样一个人品低劣、利欲熏心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她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