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卫乔昔放下手,“不了,我怕疼。”从前看那些精致的耳坠子觉着尤其好看,好看到能忍痛为了它们在耳垂上扎上一个洞,现在就不行了,越长大就越怕疼,怕得可以放弃许多东西。
  换好女装后卫乔昔才去小花的住处。
  屋里摆着一个摇篮,上边的架子上挂了一溜可爱又好玩的小玩意儿,摇篮里的孩子盯着脑袋上晃来晃去的小蚂蚱,欢乐得手舞足蹈,笑起来就没长牙的嘴咧得特别开。
  小花就坐在摇篮边上拨着挂起来的小玩意儿吸引孩子的注意。
  “小宝贝,姨姨来啦!”卫乔昔快步走过去,声音的调子都特别得轻快。
  小花笑着给她搬来一张凳子,“天天早出晚归,我都许久不曾见过你了。”
  小花与从前的性格大相径庭,变得稳重温婉许多,不知是癔症好了的缘故,还是因为成了母亲。
  “都赖卫季贤,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让我这个做妹妹的这么辛苦。”卫乔昔佯装抱怨了一句,又伸出手指去戳孩子的脸。孩子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很健康,养的白白胖胖的,脸上的肉戳起来十分软乎,卫乔昔爱不释手。
  小花笑道:“这么喜欢自己生一个啊。”
  “我怎么生?”卫乔昔没好气地看她。
  “自然是和马公子一起生。”
  “他未必娶得了我,我干嘛给他生。”卫乔昔对着孩子做鬼脸,逗得孩子咯咯咯直笑。都联系不到的人,谁知道有什么变数,万一马文才变心了呢,卫乔昔磨了磨牙,那她一定找一个比马文才更好看的天天在他跟前晃,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气死他!
  想着想着,卫乔昔居然兀自生起了气。
  时间一晃新年又过了,襄樊有卫家堡的协助,加上父母官还算机灵勤勉,倒是还算安稳。卫家堡里也过了一个好年。眨眼又到了开春,卫乔昔和小花惊异于孩子居然会坐了,卫林进来,告诉她王凝之去世了。
  卫乔昔摇着拨浪鼓的手停下,将拨浪鼓放下后带着卫林出去。
  说起来,她与王凝之也不过几面之缘,连话都不曾说上几句,实在没有交情,感慨过后,她担心的倒是谢先生。
  “谢先生被起义军首领所俘,不过起义军慑于谢先生的正气,又将她放了。”
  卫乔昔松了一口气。
  纵是王谢两家,在这乱世,也不过如刍狗。
  卫林看着有些高兴,道:“我听闻朝廷的云麾将军战无不胜,已经连挫数支起义军,想必过不了多久天下就能太平了!”
  卫乔昔也跟着她笑,卫林的想法很简单,无论当政者是谁,只要天下太平,她能安全活着就好,天下的百姓亦都是这样的想法。权贵还要考虑哪个当政者可以让他们获得最大的利益,而对于百姓来说,有口饭吃就是最大的利益。
  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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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贼攻进茶庄时卫乔昔恰好在与茶庄老板商讨今年新茶的事。
  反贼包围了整个大厅,将茶庄所有人都抓到大厅当中,卫乔昔被一群男女老少挤在角落,心中慌乱,却还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臂上绑着白布的小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人,司马狗贼的军队快到了。”
  为首之人显得很焦灼,黝黑的脸上显出几丝诡异的红来,即便脖子是棕黑色的,暴起的青筋也清晰可见。那人挥着刀大吼,“告诉那群狗官,只要他们敢进来,我就把这茶庄里的人都杀了!”
  他这一声吼得过于用力,整个大厅都回响着他的声音,厅内胆小的人都开始哭起来。
  男女老少的哭声夹杂在一起是十分刺耳难听的,首领听的心中烦闷异常,甩着大刀劈开旁边上好的红漆雕花八仙桌,“再哭老子把你们都大卸八块!”
  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孩子是忍不住的,就被身边的大人死死地捂住了嘴,只剩下细微的啜泣。
  小兵又跑了进来,“大人,狗官说……”
  “说什么?”首领目眦欲裂。
  “说……就当庄子里的人都为了天下的太平献身了。”
  “他娘的真的就是狗官,好狠毒的心肠!”首领狠狠地踹向配套的红漆雕花椅,椅子撞在柱子上四分五裂,还有细碎的木屑撒下来。
  外面的人想要牺牲茶庄里的人,卫乔昔不能坐以待毙。思忖过后,她便装出慌乱的样子,其实她不用装,她的确很慌乱。
  “大人,求大人开恩,别杀我!”卫乔昔跌跌撞撞地冲出去,跪在首领面前抓住他的衣摆。首领见忽然有人窜出来,警惕地一挥刀,在卫乔昔手臂上豁开一个口子,直从手肘处划到近手腕那一块,险些将手腕一并划过。
  卫乔昔惨叫了一声捂住手臂,眼里霎时盈满了泪水,拦也不拦就流了下来。卫乔昔强撑着,将自己贪生怕死的一面表现出来。
  “我是卫家堡的少爷,大人,您可以拿我与外面的人换大家的安全!我爹说话,外面的人一定听的!真的!求大人放过我!”卫乔昔无比庆幸自己今日做的男装打扮,在已经疯魔的反贼面前,卫家堡的少爷远比卫家堡的小姐要安全,筹码也更高。
  首领一脚踩在卫乔昔肩上,卫乔昔肩上一痛,跪着趴在了地上,狼狈不堪,“你当真是卫家堡的少爷?”
  卫乔昔暗骂了一声,王八蛋,对你们求生唯一的筹码就这个态度吗?
  茶庄老板惊骇过后,也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他们求生的机会,忙不迭地点头,“对,她是卫家堡的少爷,我们都认得她的!”求生的本能让旁边的人也点头如捣蒜。
  首领抓着卫乔昔的衣领,轻而易举地将她提起来。那张脸上有一条刀疤从左耳横亘到右眼,说话时更加狰狞可怖,“你爹真的能让狗官放我们走?”
  “能。”卫乔昔战战兢兢地点头。
  首领狞笑一声,几乎是半拖着将卫乔昔带到茶庄的望台上。
  望台之下,白底紫边的旌旗在空中翻飞,看着嚣张又霸道。
  为首的人是朝廷所封的云麾将军。手握银枪,银甲披身,身后黑色的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头盔上的一点红缨落在首领眼里格外刺眼。
  首领对着台下的云麾将军大喊,“狗官,卫家堡的公子如今在我手里,你若是想让他活命,就放我们离开!”
  云麾将军抬眼看他,眼底的嘲讽之色毫不收敛,嘴角勾起的弧度让首领气血翻涌。卫家堡的少爷卫季贤如今还在从杭州赶往襄樊的路上,哪里还有什么卫家堡的少爷,不过是哪个怕死的冒名顶替罢了。
  “苟延残喘之辈,还有资格与我谈条件么?”
  首领稍使力,将躺在地上的卫乔昔拎起来,一手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在台下所有人面前露出脸来。卫乔昔的头皮发疼,忍不住龇牙。
  “你们当真不要卫家堡少爷的命了?”
  台下为首的云麾将军面色突变,望着狼狈的卫乔昔,瞳孔骤缩。
  “放了她。”马文才沉声道,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放了他自然可以,只要你们放我们离开。”首领见威胁有效,喜从中来,手握筹码,气势都足了许多。
  马文才身边的副将走上前来提醒他,“将军,不能放,这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滚!”银枪在马文才手里抡了一个圈,枪柄重重打在副将身上,将其扫下马。
  马文才盯着卫乔昔吃痛的表情,冷声道:“好,我放你们走。”
  马文才抬手,身后跟着的将士整齐地向后退。
  首领的眼睛亮了亮,看着卫乔昔哈哈大笑,“果然,官商勾结,只有钱才能让这群狗官屈服。”
  卫乔昔的手臂还在往外滴血,头皮被拽的生疼,眼睛已经有些模糊,耳边首领的声音听不真切,反倒像是一群蜜蜂在嗡嗡响。
  首领拖着他的筹码走下阶梯,走出茶庄。卫乔昔的双腿在地上拖着,无意识地砸在一层一层的青石阶梯上,再擦过泥泞的土地,磨过粗糙的地面,水蓝色的裤子上渗出一片血迹。
  卫乔昔迷迷糊糊地想,这么对待人质,难怪起不了事,这么没脑子的人,不失败都对不起自己的脑子。
  茶庄的门被打开,反贼围成一个圈,小心翼翼地往外走,首领就被他们包围在最中间,提着刀架在卫乔昔的脖子上,那刀很是锋利,走路间就在卫乔昔的脖子上割出一道显眼的血红。
  马文才早已下了马,垂在两侧的手握成了拳,双眼猩红,一瞬不瞬地看着首领手中已经耷拉着脑袋不省人事的人质,压抑着所有的怒气,“我放你走了,你把她放了。”
  首领回想起他被云麾将军围追堵截势如破竹地打败逼退的场景,终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好啊,我放了他,你亲自来接。”
  “将军!”马文才身后的人焦急地低声唤他。
  马文才神色坚定,抬手,微微扬起两根手指。身后的人全部噤了声,有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头往军队后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