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
  卫乔昔:好了,别说了,我知道我不是亲生的了。
  卫夫人嘲笑够才恢复正经的神色,“那乔昔你意下如何?你可喜欢马文才?”
  卫乔昔一时揣摩不出卫夫人的心思,只能换了一种保险的问法,“娘,什么样才叫喜欢?”
  卫夫人与卫员外这才记起自家女儿年纪尚小,身边出现的男子左右也不过一个阮熄,哪里懂得什么叫喜欢。卫夫人便放下了一半的心,卫乔昔尚且不懂自己的心意,那在书院的两年想必确实是专心致志在读书的。
  “这样,娘换个方式问你,你觉着马文才是个怎样的人?”
  “马文才吗?”卫乔昔装作一脸茫然不懂卫夫人用意的样子,“文韬武略在书院几乎无人能比的上他,且他这人看着不大好相与,不过相处久了其实还挺会照顾人,性子古怪了些也是因为他的父亲待他太过严厉。他朋友不太多,不过或许正是如此,我与他略熟络一些后,他待我极好,我之前困于大火之中,也是他冲进火场救我脱困。”
  “乔昔你几时被困于大火之中了?”卫员外听闻卫乔昔遇险,一颗心便悬了起来。
  “我在宿舍睡觉时,许是天干物燥,沾了点火星子不当心起了火。爹你放心,我无大碍的,倒是马文才受伤不轻。”卫乔昔风轻云淡地一句话带过,也不愿告诉卫员外其实或许是有人蓄意纵火,免得两老过于担心。
  卫夫人听说卫乔昔无大碍,也稍稍放下心来,只轻皱着眉头责怪卫乔昔不当心。
  听罢卫乔昔的话卫夫人心里也有了计较,卫乔昔的心思她尚不明确,不过看着应该对马文才印象是不错的,至于那马文才,恐怕早在卫乔昔还在书院之时就已经对卫乔昔有意了。
  卫夫人撑着头摆摆手,“行了,这事容我与你爹再商量商量,你先回房休息吧。”
  卫乔昔应了一声是,转身时才松了一口气,她与马文才之事其实与私相授受无异,若是真让卫夫人知道真相,先不论她与马文才的结果,就她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回到房里,卫乔昔卸了一身的力气栽倒在床上。马文才在卫夫人与卫员外心里的印象已经不比初时那样差了,如今马家再提亲,卫夫人也会再考虑考虑,这一切可都是卫乔昔努力的结果。
  卫乔昔轻啧了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对啊,这样看着,怎么像她一心系在马文才身上?弄的跟她恨嫁一般。凭什么马文才什么都不做,全靠她在周旋,这不公平。
  “凭什么啊,”卫乔昔从床上坐起,“又不是我要娶他!”
  卫林刚抱着卫乔昔要的绣线进来,就见她家小姐忽然从床上坐起还自言自语。被吓了一跳后卫林将绣线放在桌上去,“小姐,您要的绣线给您拿来了。”
  “拿走,我才不给他绣。”卫乔昔又一头栽进褥子里,对着卫林摆手。
  卫林摸不着头脑,要给谁绣?
  ***
  卫夫人还是将这门亲事给拒了。上回马家退了卫家的姑娘,卫家不把马家的少爷给拒了那还要不要面子了,卫家绝不会吃一点亏。若是真心想娶他卫家的女儿,那就拿出一点诚意来,刘备还知道三顾茅庐呢,这也不过才第一顾。卫员外绝对不承认这次拒婚还有他日日在卫夫人面前撒泼打滚不许卫乔昔嫁给别人的原因在里头。卫夫人实在是被他弄烦了,想要求个清静。
  卫乔昔起初还有些失落,但也没有维持多久。她该做的都做了,就看马文才接下来该如何了。
  可接下来就杳无音讯了。
  群民暴/乱,流寇四起,混乱已不限杭州一带,而向着整个东晋的土地蔓延。天灾之后,终是成了人祸的引子。
  苍生涂涂,天下缭燎。
  动乱逐渐波及到襄樊。卫员外站在府中高台之上,看着偌大的襄樊,卫乔昔站在他身边,听见他捋着胡子,缓慢而无奈道:“这种时候,又有多少人可以浑水摸鱼?”
  卫乔昔心里一惊。尼山书院培养的是未来从政的人才,卫乔昔就读于其中,对这些事情多少有些敏感。
  东晋的太平其实一直都维持在一个小心翼翼的局面,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在此之后的东晋更像是在苦苦支撑,可再瘦弱也是一块肉,都会有饿狼在暗处蛰伏伺机出动。这一片国土,那一个帝位,无论是否姓司马,他们都在窥伺。而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在这场混乱之中或许早就成为了他们的棋子,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们的弃子。
  卫家堡在襄樊声望颇高,襄樊百姓在心底还是维护着它的,依借此,还有卫家堡的势力,卫家堡如今在风雨里还算安全。
  可未必所有的门阀世家都是如此。
  那些乱起的百姓恨的是谁?门阀世家大多都有自己的府兵,可这天下,其实是高位者最容易忽略的百姓所撑起的,没有什么能比百姓的数量多,那些势力不大的小士族有些甚至在一夜之间就被扫荡一空。
  波涛汹涌的浪潮与伸手不见指的黑夜一同降临,高门大姓,寒门庶民,在这乱世之中,其实都说不准究竟谁会更幸运,又其实,都只是被滔天大浪打翻在海底的浮萍罢了。
  这世道,卫乔昔连与卫季贤的联系都断断续续,又何况与马文才。
  小花就在这种时候将孩子生下。未婚生子本是惹人非议的笑柄,可人人都自顾不暇,谁又有闲心去关心别人的家长里短,这可能是乱世对她唯一的仁慈。
  阮熄人仍在杭州,至今杳无音讯,没来得及听他的孩子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声啼哭。
  皆如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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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世该如何?大抵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战火纷乱,谁还胆敢农作,物流闭塞,物价哄抬,又是一轮新起的动乱。
  稳定整个东晋卫家堡或许做不到,可安定襄樊卫家堡还是能有余力。卫员外与卫夫人一向很清楚,卫家堡的财富其实是从百姓的身上获得的,稳定百姓,卫家堡才能有长远的发展,所以卫员外在思考过后才做了决定,以卫家堡的财力,稳住襄樊的物价。
  卫乔昔换上男装奔走于各个商户之中,与各大商户联手垄断了襄樊的货物,杜绝外来的黑心商户蓄意涌进阻挠他们的计划。
  从商会出来,卫乔昔望着灼热的太阳,手脚却是冰冷的。
  稳定物价其实并不容易,即便是拦住了外面的虎视眈眈,可襄樊之内,也有别有用心的商人,商会里的一些人,仗着卫乔昔年轻,是个姑娘,还要老老实实称他们一声叔叔伯伯,各种虚与委蛇,与她打着太极,不想加入这项计划,而是趁乱捞取油水。
  同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说话实在是提心吊胆,永远要绷紧精神防止陷入他们设下的言语陷阱。
  卫乔昔将扇子扔掉,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乔昔啊。”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从商会里走向卫乔昔。
  卫乔昔转过身,恭恭敬敬地朝来人施了一个礼,“阮伯父。”
  阮员外和善地笑了笑,“季贤不在,卫兄又要主持大局,难为你一个姑娘家做这样艰难的事情。”
  “我既担着这卫姓,就该为卫家堡出一份力。”卫乔昔礼貌地抿着唇。
  “如阳和孩子现在怎么样,可还好?”阮员外忽然问。
  如阳是小花的名字。
  “小花在帮着花伯处理卫家堡的内务,孩子如今也很健康,很乖,几乎不哭不闹。”
  阮员外笑,连唇边的小胡子都跟着扬了一下,“阮熄打小就闹腾,看来孩子是像如阳。”小花的孩子是阮熄的,阮员外与阮夫人早就知晓。
  卫乔昔摸不准阮员外的意思,只好跟着笑了一下。
  阮员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浑浊,眺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阮熄如今没有音讯,生死未卜。若是,若是……如阳的孩子是我阮家唯一的后代了。”
  卫乔昔眉梢一动,阮员外这是要把孩子要回去。卫乔昔盯着鞋尖,低声道:“这也是小花唯一的孩子。”
  “乔昔啊,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懂,很多事情不是你以为它是对的就一定是最好的,那孩子在阮家才会更好。”
  “那花如阳呢?伯父想要她在哪儿?”卫乔昔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冷漠。
  “若是要做阮家的继承人,他就该有一个配得上他身份的母亲。”
  最后一丝虚伪的笑容都留不住了,卫乔昔垂下眼,眼底含着冰冷的嘲讽,“我爹娘待孩子有如亲孙子,那孩子即便是姓花,在我卫家堡也会与姓卫的小辈享受同样的待遇。”
  不等阮员外再开口,卫乔昔揖了一礼,“乔昔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卫乔昔回到卫家堡后,先回房换回了女装。卫林替她梳头时看着她的耳垂道:“小姐,您这耳洞都已经愈合了,不如再扎一个吧。”
  卫乔昔捏了捏耳垂,铜镜里的面容落在眼里有些看不真切,更不用说一边小巧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