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卫乔昔听罢只是笑一笑,“王大人一向最重视他那张脸,如今心底肯定着急死了吧。”
  “桃花癣?”王蓝田从凳子上蹦起来,“是不是祝英台种的那些桃花有问题啊!祝英台这不是害人么!”
  “王公子不必担心,王姑娘说是因为得了桃花癣的人面色潮红,宛如桃花所以才叫桃花癣,和桃花没关系。”卫林刚好进来送点心,把从银心那听来的话转述了一遍。王蓝田这才放下心。
  上回从陶渊明那里回来后,祝英台把陶渊明送她的桃花枝都种在了后山,日日浇水施肥,亲力亲为,居然也让她种活了,桃花枝抽了新苞,成了一处小小的桃花林,远看一片粉色,好看的紧。卫乔昔想起祝英台分她的那些桃花枝,她也没留心,只用清水养了几天,之后就枯萎了,卫林收拾屋子的时候顺手就把它扔了。
  “卫林,王大人现在怎么样了?”王卓然说到底还是考评官,卫乔昔本着师生之情还是关心地问了几句。
  “梁公子在照顾他呢,据说这病要蔷薇硝才能治,书院没有这种东西,梁公子带来的那个叫谷心莲的姑娘倒是有,可是她不愿拿出来给王大人治病,把药扔河里了,好在祝公子跳下河把药捞了回来。”卫林答。
  “谷心莲?”卫乔昔见过谷心莲几面,长的也算是标致,师母几人倒是很喜欢她,可兴许是她小心眼了,看那个姑娘总觉得有些小家子气,与她说话时她也是娇滴滴的,总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有了蔷薇硝,王卓然的病倒是好了不少,可山上毕竟医疗条件算不得太好,王卓然素来将他那张脸当宝贝一样悉心保养着,担心自己毁了容,便决定下了山去寻医。
  王卓然在书院可给大家造成了不少麻烦,这下可算把这人送走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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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网裁而鱼骇,宏罗制而鸟惊,彼达人之善觉,乃逃禄而归耕。大家对这篇文章有何感想啊?”陶渊明今日讲的是《感士不遇赋》,王兰王蕙仰慕陶渊明之名许久,得了机会也来旁听。
  “陶先生,我们到这儿来学的是治世之道,可您为何教我们如何避世呢?”王蓝田不解。上回卫乔昔说了他一通,他虽然还是茫然,对自己的未来毫无目的,却也有定下心听课。
  “王蓝田,入世必先出世,这……”陶渊明话未说完,王蓝田打断,“先生,我只听说过欲出世必先入世。”
  陶渊明不接话,点了梁山伯的名,“梁山伯,谈谈你的看法。”梁山伯从善如流道:“先生,为人处事必先有出世的精神,方可做入世之担当,世间杂染不净,名利熏心,我们为百姓谋福,就要先超脱世俗,不为污浊所染,否则,就算有救世之热忱也是枉然。”
  “嗯,很好,坐下。”陶渊明颇是赞赏。
  “啊啊啊啊!”王兰王蕙突然一阵尖叫,把专心看书的卫乔昔吓了一跳,身子一抖,被马文才只手摁住。
  原是两姐妹从祝英台那得了一个精致的盒子,一打开,里头就是两条毛毛虫,两姐妹吓得不轻,祝英台倒是一脸欣喜。
  卫乔昔正觉得这盒子眼熟呢,好像是王蓝田用来装药的盒子,回过头,就见王蓝田目光躲闪。看来这人还是没有放弃探究祝英台的女子身份。
  卫乔昔担心祝英台那边王蓝田还是不会放弃,自己每天抓着王蓝田读书下棋,先不说王蓝田叫苦不迭,就是马文才看着卫乔昔和王蓝田天天待在一起,就差在脸上写上大大的吃醋两个字了。
  马文才趁着卫乔昔不在,狠狠打了王蓝田一顿,王蓝田再三保证不去探究祝英台的身份,反正就马文才和卫乔昔这个态度,祝英台是女子无疑了。书院里两个大头都不去找祝英台和梁山伯麻烦了,自然也没有别人敢去招惹梁山伯与祝英台了。
  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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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看他平时的动作是不是这样啊?”一群学子围在一起,有人扭着腰来来回回地走。旁人抚掌大笑,“对,就是这样!”秦京生搭着旁边人的肩膀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死拉硬拽他去游泳,他去了没?”“没有啊。”秦京生一拍掌,“对不对?为什么他不去,就因为他是一个女的!”
  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们说谁是女的?”
  秦京生寒毛竖起,从头到脚一股寒意,吓得往前边一跳,他前边的人没有防备,就这么被他扑倒,倒下去时顺手拉住旁边的人,一群人一下子全都七歪八扭地躺在地上。
  “谁啊!”秦京生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
  “我。”卫乔昔叉着腰往前站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秦京生。秦京生一见是卫乔昔,不敢发火,只敢嘟囔两句,转眼看见卫乔昔身后还站着马文才,老老实实闭着嘴扶着腰站起来。
  “谁告诉你们祝英台是女的?”卫乔昔问。
  大家知道卫乔昔和祝英台关系好,支支吾吾不敢出声。
  卫乔昔轻飘飘地看向坐在一边没加入这场讨论的王蓝田。王蓝田缩着脖子摆手,“不是,不是我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祝英台与梁山伯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大家各站成一堆默不作声,王蓝田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离得远远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满的疑惑,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回到了座位。
  祝英台是女子的传言在书院里越传越开,甚至都传到了陈夫子耳中。
  “公子,公子不好了,四九和马统他们打起来了!”卫林气喘吁吁地冲进来。
  卫乔昔看向马文才,马文才摇头,“我不知道。”
  “他们说银心是女的,要去验她的身!”卫林道。
  卫乔昔站起身,“没人拦住他们吗?”
  卫林觑了马文才一眼,小声嘀咕,“马公子的书童,谁敢拦啊。”
  什么事情都没做也中枪的马文才:……
  事情闹到最后,陈夫子下了命令:“为了避免众人的议论纷纷以及书院里的谣言,从今日起,所有的人必须到大澡堂里洗澡,不得违背!”
  嫩白的指尖在桌子上毫无规律地敲着,越来越急促。
  “你就在屋子里洗,其他事情有我,你不必担心。”马文才眉头紧着,他其实也没想出什么方法来,但是让卫乔昔去澡堂洗澡是不可能的。
  “那若是夫子硬要我去澡堂洗澡呢?”卫乔昔瞪他,“若被夫子发现我是女儿身,上报朝廷,我卫家堡会因此从士族之中除名的!”
  “……”马文才默了默,“你最先担心的不是你的清白,居然是卫家堡?”
  “我是卫家的大小姐,族长的女儿,族里几百人,决不能因我一人而受牵连。”卫乔昔有些后悔,“我就不该一时冲动来尼山书院……”
  “你如今敢走一个试试!”马文才突然凶起来,一把攥住卫乔昔的手腕。马文才许久没对卫乔昔发过脾气了,这次抓着她的手腕,力气却大的让卫乔昔咬紧了牙关。
  “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担着,你不准离开我。”马文才咬着牙道,丹凤眼的眼尾泛出轻微的红色,看着可怜又撩人。
  卫乔昔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无数次告诉马文才自己不想嫁给他,无数次让马文才去喜欢其他的姑娘,马文才对此的反应极其平淡,除了告诉她一定会娶她以外,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情绪。卫乔昔没想到她心里升起的那一丝离开书院的念头会让马文才如此激动。第一次,她真正感受到面前的人真心实意地在喜欢她,也是第一次,她了解到马文才究竟是一个多没有安全感的人。
  去大澡堂洗澡的事情,马文才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祝英台成功解决了。祝英台以陈夫子的前途作威胁,若是验明祝英台是男子,祝家庄势必连同其他士族一起上书朝廷,求朝廷处分陈夫子,还祝英台一个公道。陈夫子只是对祝英台身份存疑,并没有十足的证据,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做押注。这实在是一场很冒险的赌局,好在祝英台赌赢了。
  意识到马文才对自己可能是认真的,卫乔昔的思绪有些纷乱。从前有人喜欢她,她都拉着阮熄来做挡箭牌,襄樊是由卫家与阮家撑起了半边天,面皮薄的见到阮熄自知争不过,就主动放弃了,面皮厚的也有阮熄想法子把人劝退。如今她的挡箭牌远在襄樊,她一个人不知道该如何应付马文才。
  心中有事,卫乔昔破天荒地睡不着,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卫乔昔气馁地坐起来,摸黑找到了自己的外衣,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月色如水,影随风动,卫乔昔低着脑袋像踩蚂蚁似的一步步慢慢往前挪。学子宿舍四处此起彼伏的鼾声渐渐被卫乔昔抛在身后,卫乔昔居然还能分出心想还好马文才睡觉不打鼾。
  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卫乔昔恍然惊醒,眼前是祝英台种下的已有半人高的桃花林。
  卫乔昔郁闷地挠了挠头,走进旁边的凉亭,坐在石凳上两手托着下巴瞪着一片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