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谢余年回京不过五年光景。
  “我自小在边关长大,”果然,谢余年懒懒地摇头,醉意朦胧的眸子半阖着,“与他相熟的并不是我。”
  第128章 都有
  谢余年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是随时要睡过去。
  那便是另有其人。
  “是......秦大公子吗?”姜窈小声问道。
  谢余年在她脖颈处蹭了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嗯,傅沉跟秦屹,还有蒋晏清算是自幼相识。”
  “所以,是你提前找了傅千户,叫宁婉姐姐来陪我的?”许是因为有风,姜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怪不得今日在宴会上时,李宁婉一直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姜窈原以为她是因为与阿姐交好,如今看来......
  是谢余年提前找了傅沉。
  叫李宁婉在宴会上多照顾她。
  谢余年原本半阖的醉眼倏地睁大,下意识就要否认,却在看到她澄澈的眼眸时哑了声。
  他抬手揉了揉发烫的太阳穴,缓缓坐了起来,“嗯。”
  姜窈瞧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么担心我啊?怎么不同我说?”
  “我只是......”谢余年喉结滚动,带着醉意的嗓音比平日更哑。
  “怕我觉得你多管闲事?”姜窈偏过头,发间流苏随着动作轻晃,“还是怕我应付不来那些场面?”
  “都有。”谢余年诚实回答。
  他恨不得把姜窈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不让她受半点风吹雨打。
  可又觉得不该如此。
  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做的事。
  他只需要在她身边,替她托底就好。
  被这京城困住的,只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谢余年转头时,正对上她盈满笑意的眼睛。
  那眼底映着细碎的星光,比京城中最亮的灯笼还要明亮。
  “你信佛,我便陪你去求,你不信佛,就信信我......”他借着未散的酒意,轻轻将她的手拢入掌心,指摩挲着她纤细的指节,“我陪着你。”
  醉酒的谢太尉将额头抵在她手背上,像是卸下了所有克制,说出清醒时绝不敢出口的私语。
  姜窈的手被谢余年拢在掌心,温热从指尖蔓延,一路烧至心口。
  她屏住呼吸,耳畔只剩下自己如雷的心跳,混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一声比一声更重。
  到了姜府门口。
  姜窈低着头头匆匆道别,甚至没敢抬头再看谢余年一眼。
  她走得极快,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自然也就错过了谢余年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待姜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府门内,谢余年才收回目光,翻身上马。
  原本半阖的眸子倏然清明,眼底一片沉静,哪有半分醉态?
  一旁的元正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公、公子,你没醉?”
  谢余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缰绳。
  他又不是萧无衡,喝那么点都能醉。
  不过这一招倒是挺好使的。
  元正挠了挠头,仍有些不敢置信,“可您方才在马车里......”
  谢余年侧眸瞥他一眼,元正立刻噤声,“回府。”
  ......
  御书房内,皇帝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桂花树,如今入了冬,枝头最后一片枯叶摇摇欲坠。
  他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窗棂,像在等待着什么。
  “陛下,摄政王到了。”盛忠躬身禀报。
  皇帝收回目光,转身时已换上一副带着笑意的面容,“快请皇叔进来。”
  殿门被缓缓推开,摄政王萧旌大步走入。
  他微微躬身,“参见陛下。”
  “皇叔不必多礼。”皇帝轻笑,“今日召皇叔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萧旌直起身,锐利的目光直视面前的皇帝。
  “陛下可是为了秦太傅的折子?”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叔,”皇帝叹了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也怪朕的身子不中用,否则皇叔也不必替朕去主持祭祖狩猎。”
  鎏金兽首香炉青烟袅袅,皇帝转身走向御案。
  案上摊开着一道折子,是秦太傅今日早朝后递上来的。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条罪状,结党营私、擅权乱政......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祭祖狩猎时宣阳侯之子刺杀谢余年乃摄政王授意,赫图防备图泄密一事恐另有隐情”。
  “秦太傅这字不比当年啊,”萧旌伸手拿起那本奏折,随意翻看了几页,“啪”的一声将奏折地合上,“不过人老了,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皇叔,宣阳侯赵氏三百余口皆已伏诛,唯独世子赵若钦在呈递认罪书后下落不明,”皇帝忽然抬眸,“此事......与皇叔有关吗?”
  “是,”萧旌无所谓道,“我与他有些交情,他如今没了家人,如今家破人亡,臣收留他,有何不可?”
  御书房内霎时寂静。
  皇帝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他毕竟是罪臣之子,皇叔收留他难免落人口舌。”
  萧旌忽然笑了,“陛下在担心我?”
  “秦太傅所奏之事......”皇帝轻咳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擦了擦唇角,“涉及朝廷法度......”
  “证据呢?”萧旌突然打断,“赫图守将通敌卖国的手书,兵部存档的求援军报,宣阳侯与北狄往来的密函,陛下要查,臣这里应有尽有!”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皇帝哑声,静静地看着面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皇叔。
  “收留赵氏之子只是臣偶发善心,”萧旌突然单膝跪地,“但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皇叔这是何必?朕自然是信你的。”皇帝伸手欲扶,指尖还未触及对方衣襟,萧旌已霍然起身,仿佛刚才的下跪只是一个形式。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待咳声稍止,皇帝苦笑道,“皇叔你看,朕这身子,实在没有心力去彻查此事,不如就由皇叔暂时回避朝政,待真相大白......”
  “西北戎族连破三城,南境漕帮聚众造反。”萧旌声音陡然转冷,“陛下觉得,满朝文武除了臣,还有谁能镇得住?”
  “陛下既然体弱,还是安心养病为好。”
  皇帝沉默良久,最终轻叹一声,“也罢,那此事就......暂且搁下吧。”
  第129章 静安寺
  萧旌直起身整理袍袖,“臣告退。”
  “皇叔且慢,”皇帝忽然叫住他,放软了语气,“赵若钦,朕毕竟下令灭了赵家满门,留一个世子活着,怕是后患无穷......”
  萧旌背对着皇帝,闻言低笑出声,“陛下想要他死?臣送他进来便是,随陛下处置。”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皇帝像是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龙椅上。
  他盯着案上那本奏折,突然抓起狠狠摔在地上。
  “好一个......绝无二心。”皇帝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陛下息怒!”盛忠慌忙跪下。
  皇帝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半晌,他苦笑一声,“盛忠,你说...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很可笑?”
  盛忠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陛下乃真龙天子,万民敬仰......”
  “够了。”皇帝抬手打断他,余光瞥见帘帐后那道藕荷色身影已经退下,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如今太后与摄政王貌合神离,留这眼线反倒有用。
  盛忠仍跪着不敢动,直到听见皇帝轻叩案面的声音才敢抬头。
  只见皇帝已经恢复了平静,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哪还有半分方才的颓唐模样。
  “母后啊母后,”皇帝轻声道,“您想借朕的手去对付皇叔,朕又何尝不是在等您......先出手呢?”
  与此同时,萧旌正大步穿过皇宫长廊。
  他进御书房不过一刻钟,早朝还未走完的大臣们见他神色如常地出来,纷纷交换眼色。
  这么短的时间,皇帝就放摄政王离开,而且看起来毫发无损。
  这其中传递出的信号再明显不过。
  “王爷,”兵部尚书张垣迎上前,低声道,“陛下那边......”
  “皇上很明事理,”萧旌脚步不停,“传令下去,本王明日要巡视京营,让将士们做好准备。”
  张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属下这就去安排。”
  萧旌的马车缓缓离开皇宫,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各大府邸。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京城都知道——秦太傅上书弹劾摄政王,也没能撼动对方分毫。
  “看来这朝堂之上,还是摄政王说了算啊。”茶楼里,一位官员低声感叹。
  “嘘,小声点。”同伴紧张地四处张望。
  ......
  初冬的清晨寒意侵骨,檐下昨夜结了冰凌,此时正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