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那你打算怎么做?”姜窈试探着问道。
  “不过兄长已经应承我了。”提到兄长,薛灵芩脸上的怒意稍稍缓和。
  她扬了扬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待过了年关,就让我搬去城郊的温泉别院。”
  她凑近姜窈,别扭道,“到时候我邀你过来,一起泡温泉。”
  姜窈的喉咙发紧。
  薛家父子这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不过年下使团就要到了,这事怕是瞒不过年关。
  “那......你兄长觉着,你的婚事?”姜窈艰难地开口。
  她口中的兄长是薛家嫡子薛玉晦,也是薛灵芩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自然是由我做主!”薛灵芩斩钉截铁地说,“兄长说了,只要我不愿意,谁也不能逼我嫁人。”
  她眼中尽是对兄长的依赖,“说温泉别院的地契已经改到我名下,就算父亲反悔,我也有去处。”
  姜窈垂下眼。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岂是一个闺阁女子能够左右的?
  到时候圣旨一下,什么温泉别院、什么兄长承诺,都将成为泡影。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薛灵芩皱眉,伸手在姜窈面前晃了晃,“该不是在替本郡主担心吧?”
  姜窈强挤出一个笑容,“没,只是觉着......”她斟酌着词句,小声道,“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你父亲又与太后走得近......”
  “我管他与谁走的近!”薛灵芩猛地站起身,“我母亲去得早,若非兄长护着,我怕是早就被塞进哪个老头子的后院了。”
  “郡主......”姜窈想说些什么。
  “郡主,”薛灵芩身旁的丫鬟青柳突然上前一步,福了福身道,“时候差不多了,郡主别忘了大公子叫您早些回去。”
  今日她来姜府只是凑个热闹,此时离席也无碍。
  薛灵芩撇撇嘴,“兄长这是又怕我在外面惹事了,”她转身拿起马鞭,朝姜窈挥了挥手,“那我先回去了。”
  姜窈起身相送,在薛灵芩转身的瞬间,她几乎要脱口说出真相。
  “郡主,快些吧。”青柳脸色微变,不着痕迹地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待薛灵芩的背影消失,姜窈才颓然坐回椅中,她望着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姐?”春兰担忧地唤道。
  姜窈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她可以直接告诉薛灵芩真相。
  然后呢?
  让她知道自己不过是父亲与太后交易中的一枚弃子?
  让她明白,即便她如何反抗、哭喊,也逃不过被送去和亲的命运?
  皇帝会封她为郡主,便是已经与太后达成了某种协议。
  薛灵芩在其中压根算不上什么。
  她对父兄来说是家族兴旺的工具,而对皇家来说,她只是一颗棋子。
  姜窈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有些枷锁,生来便已铸就,挣脱不得。
  厅内丝竹声渐起,贵女们笑语盈盈,她却觉得那些声音遥远得像是隔了一层纱。
  “窈妹妹,怎么独自在这坐着?”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姜窈抬头看去,是阿姐在闺中的好友,李宁婉。
  “宁婉姐姐。”她弯了弯唇角,声音温软。
  李宁婉笑着扶住她的手,嗔道,“几日不见,窈妹妹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姜窈扬起一抹浅笑,“宁婉姐姐次次见我都要夸一番。”
  李宁婉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扫过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道,“方才我见你与薛郡主说话,可是有什么趣事?”
  姜窈指尖微微蜷缩,“不过是些闲话罢了。”
  李宁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轻声劝道,“薛家如今处境微妙,你与她交好,自己也要多留个心眼。”
  姜窈知她是好意,点了点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了会蒋家夫人满面喜气地抱着刚满三日的婴孩出来,众人纷纷上前道贺。
  丫鬟们端着金盆银盏穿梭其间,宾客们笑语盈盈,说着吉祥话,往盆中投下金银锞子,寓意孩子富贵安康。
  姜窈随着众人一道贺喜,她今日的贺礼是沈氏准备的,叫春兰递了过去。
  等宴席渐尽,丝竹声渐歇,宾客们三三两两告辞。
  姜窈与李宁婉一同往外走,路过前院,就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呵斥。
  “我这身云锦值多少银子你知道吗?把你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这就是你们荣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抬眼望去,只见王名扬正横眉怒目地站在廊下,身后跟着几个趾高气扬的随从。
  一个年轻小厮正跪在他面前不住磕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王大人恕罪,小的当真不是故意的......”
  那小厮原是蹲在廊角照料花草,方才王名扬一行人横冲直撞地拐过来时,他躲避不及,水花不小心就溅到了对方的衣摆上。
  不过指甲盖大小的水渍,在深色锦缎上几乎看不真切。
  “不是故意的?”王名扬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抬脚就踹了过去,“本官这身行头是太后娘娘赏的,你一句不是故意就想了事?”
  这一脚正中小厮肩膀,将人踢得向后滚了半圈。
  那小厮疼得脸色煞白,却不敢有半分迟疑,立刻又爬回来跪好,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第126章 指挥佥事
  周围路过的宾客都低着头快步走开,无人敢去招惹他。
  李宁婉不忍再看,下意识拉住姜窈的衣袖,低声道,“我们绕道走。”
  姜窈没动,“宁婉姐姐,等一下。”
  李宁婉以为她是想看热闹,凑在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荣贵妃尚在禁足,王名扬今日分明是故意来寻衅的,我们还是不要掺和了。”
  那小厮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被王名扬故意借题发挥,不过是想当众羞辱荣国公府。
  “怎么?荣国公府的下人都是这般没规矩?”王名扬用靴子挑起小厮的下巴,阴恻恻地笑道,“还是说......你们主子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们的?”
  小厮面如土色,抖得说不出话来。
  “大人好大的火气。”
  一道声音突然从另一旁传来,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李宁婉听见这声音,停了脚步,似是叹了一口气。
  姜窈察觉到她的异样,朝着那边看过去。
  只见傅沉一袭墨蓝色锦袍,正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来。
  傅千户?
  姜窈下意识朝身边的李宁婉看过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宁婉的夫君,傅沉。
  李宁婉的眉头微蹙,“他怎么也要掺和进来。”
  姜窈侧目望去,只见李宁婉嘴唇抿得发白,眼中是止不住的担忧。
  “宁婉姐姐,你夫君如今在他手底下做事?”姜窈轻声问道。
  “嗯。”李宁婉神色微敛。
  姜窈意有所指,“我前两天在街上碰见了王知事,瞧着也十分嚣张。”
  “可不嚣张?”李宁婉冷笑一声,“一进锦衣卫便领了指挥佥事的职,旁人熬十年都未必能碰到的位置,他不过一道圣旨,轻轻松松就坐了上去。”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忿,“夫君在锦衣卫摸爬滚打这些年,也不过是个千户,可那王知事连刀都未必拿得稳,却要压在他头上。”
  “那宁婉姐姐现在是在担心?”姜窈低声道。
  “没事,”李宁婉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声音压得更低了,“夫君向来稳重,今日这般反常......”
  她顿了顿,望向傅沉的方向,“我担心他是故意为之。”
  姜窈心头一跳,锦衣卫由陛下管辖,陛下是不会想王名扬在锦衣卫待久的,“姐姐的意思是......”
  “锦衣卫最近在查一桩案子,”李宁婉飞快地扫了眼四周,“夫君说,王名扬仗着太后宠信,在其中做了不少手脚......”
  她的话没说完,那边傅沉已经走到王名扬面前,拱手一礼,“卑职见过王大人。”
  王名扬见是他,脸上怒色稍缓,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傅千户你来得正好,我们锦衣卫办案,最讲究规矩二字,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
  他一字一顿,最后一个“办”字咬得极重。
  傅沉神色不变,目光扫过跪地的小厮,又落在王名扬衣摆上那几乎不可见的水渍上。
  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这等不懂规矩的奴才,确实该好好教训。”
  听见这话,李宁婉下意识攥紧了帕子。
  “不过......”傅沉缓步上前,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今日是荣国公府大喜之日,宾客众多,若闹出太大动静,传到宫中,怕是要说大人小题大做。”
  “大人新晋锦衣卫佥事,正是立威的时候,何必为了个下人......”
  王名扬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荣贵妃如今还在禁足,这荣国公府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