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王妃没了,世子病歪歪的,还瞎了,他们这些部将也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被人拿住错处连累王爷,窝窝囊囊,哪里像条好汉的样子。
  军师还在北部监军,他们这些人一部分跟着王爷窝在京城,一部分在北军里履职,唯有这次世子大婚,除了军师和实在走不开的,都回来了。
  哪怕是他这样的人都知道,王爷怕是借机另有打算。
  可缓缓归矣...
  他更希望,下此再来这个京城,能以另一种身份,扬眉吐气。
  【作者有话说】
  王爷:“我们要取回失去的一切!”
  众将士欢呼。
  王爷:“攻下京城,夺了这鸟位!”
  眼神瞥到一边的儿子,顿时火起:“我英雄一世,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女情长的儿子?”
  奚琼宁一顿,咳了几声道:“孩儿只是不忍生灵涂炭。”
  王爷一脸嫌弃,一副我本来不想戳穿你的表情:“是不是怕你那公主媳妇不愿意再和你好了?啧。”
  却看见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管家也嫌弃地看着自己。
  王爷顿时火大:“看老子做甚?”
  老管家缩了缩脖子,心道:“老主子还有脸嫌弃世子,想当年他自个...”
  第38章 大雪
  ◎她好像触摸到奚琼宁更深一层的心◎
  山上雪下的厚,雪深一尺多,走着都要小心,不然雪钻进靴子,就知道什么叫透心凉。
  合欢站在院子愣神,看来她的许诺注定要延后了。
  正想着,金珠儿匆匆过来:“了不得了,我刚从前头过来,听见这的小师父说,雪下得厚实,压塌了好些屋舍,世子都叫了一些侍卫去帮忙。”
  她捏了捏通红的耳朵,“听说山下大雪也压塌好些农舍,庄稼人辛苦一年,年底还要受磨难。”
  合欢想了想道:“不知住持可有什么法子?”
  寺庙道观向来是为善之首,官府免他们税银,就指着关键之时扶危济困呢。
  况且,受灾的又是山下人,近邻一样,平日里烧香拜佛,积了多少烟火情。
  她便道:“祭祀剩下的东西,都交给方丈,令他代我们施粥,这雪仍然下的不停,恐怕受灾的人吃食也没了。”
  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晚些下山,对山下人来说,怕是过不好年了。
  合欢拽紧披风,她要去看看琼宁。
  一夜过去,也不知道他的风寒是否好些了。
  合欢踏着小沙弥们正在清扫的路,可惜天仍然在下雪,路上又覆了薄薄一层。
  过去时,琼宁正和衣躺在床上喝药。他的风寒正是发作的时候,此刻应该有些发热,两颊通红。
  邱意正为他读书。
  合欢听了听道:“似乎是宋家那位大儒新出的文章?”
  宋家大儒虽出身世家,却潜心钻研学问,不到四十就已经名遍天下,世人尊崇。
  琼宁睁开眼睛,双眼无神,只是一喜道:“你来了?”又忧道:”天下的这么大雪,何苦来?”
  合欢却说:“你喜欢他的文章?”
  琼宁摇摇头道:“文章写尽天下事,不肯俯首见苍生。”
  合欢掌不住笑了:“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位大儒讲经著说言之有物,平时或写景,或抒情,也算花团锦簇,可惜,不知怎的竟来关心其民生了。”
  合欢似极有兴致说这些东西,琼宁也不时插一句引着她往下说。
  “军粮短缺,朝中又说年年亏空,寅吃卯粮,他先说了一句人话,说是百姓赋税切不可再加,后边这句才是笑掉大牙,竟说号召百姓捐出余粮,为国为民。”
  合欢颇为讽刺地说:“他若说要世家捐赠,我就不会再说什么,偏偏既要名声,又不想触世家霉头,就拿普通人开刀。”
  一时郑林儿上了茶点,就听琼宁道:“父王来信说,朝上诸公都定了这个计策。”
  合欢憋回嘴里的讽刺。
  她就不信那么多聪明人看不出来,这就是一个烂招。
  上头说鼓励百姓捐粮,下头会不会强迫呢?到时候北军能拿到多少粮食不好说,那些刮地皮的官员们怕是要撑死,骂名全让摄政王给担了。
  --谁让是给他手下军队募粮呢?
  就这手段,这配合的默契度,她道:“我算知道,父王为什么会被百姓叫奸臣了。”
  这朝中的锅那是一个接一个。
  琼宁也是被她言外之意逗笑,却叹道:“无论朝堂上人如何争斗,落在普通人身上一点点,就可能是生计被夺,家破人亡。”
  合欢也没想到,他这样一个养在富贵地的世子,竟会想到这一层。
  王爷待他眼珠子似的,什么腌臜事也不让他知道,合欢自己,也是父母殉国后,亲眼看见双亲尸体,一路逃命又遍识世情冷暖,来到宫里,寄人篱下,就算如今失忆,但那份感同身受,总能有同理心,才知道普通人的不易。
  而他呢?从书里得来的吗?
  正当此时,有个小沙弥来报信。
  “贵人们安,师父命我通报:山下人屋子被压塌,天冻得紧,昨个夜里陆陆续续来寺里求救,已将人安置在僧舍和后院,绝不会打扰到贵人。”
  合欢也没想到山下情况比她想的糟糕太多了。
  她抬眼望去,心里思忖,也不知其他地方如何了。
  今冬干燥,自入冬来没有一场雨一点雪,百姓人心惶惶:天不好收成就不好,粮食少了,什么柴米油盐的都要涨价。
  好不容易盼来雪了,她大婚时那一场还好,瑞雪兆丰年,如今一连下了两日,天色又昏昏沉沉的,怕是连日暴雪,往年不是没有压塌房子冻死压死人的现象。
  琼宁道:“等山下清雪修屋子的回来,让他们再去看看有什么帮得上的。”
  他们这次出来,带了不少侍卫,有他们帮忙,大师们也能轻松些。
  小沙弥一叠声儿感谢。
  合欢见他脸冻得通红,手指也皲裂,小小年纪,眼神清亮,十分怜惜,不由便叫金玉儿带他去烤火,又道:“拿些膏子给他抹手。”
  “山下之事应当很惨烈吧。”晚上,两人吃了饭,正听金雀儿说故事时,琼宁忽然道。
  因为前头的哭声已经传到这边了。
  不一会儿,那道小孩子的哭声也没了,想必是被大人们制住了。
  炉里的碳燃得正旺,忽然发出噼啪一声。
  金雀儿家就是遭灾才把她卖进宫的,但她一向看得开,还不忘安慰众人:“主持仁善,让他们进山拣柴火,挨过这个冬天,做什么都能过去。”
  山下的山都是世家的,地上落根柴火都不许旁人动,不然就是违反法令,被拉进牢里都没人管,主持让他们上寺里的山上拣柴火,算得上是天大的恩惠了。
  奚琼宁蹙眉,久久不语。
  合欢知道,他这是不忍。便道:“你不用担心,咱们的庄里不是有一些存粮吗?”
  婚后琼宁就将自己的庄子铺子送到合欢那边,合欢嫁的匆忙,虽然宫里送了嬷嬷们,但她哪敢随意用,只让他们并府里来的,一人管几家铺子,定好年末时看账,不得力的就蠲了差事。
  “今冬的麦子已经种下,不知来年收成,此刻补不了苗,若来年出不来,咱们先借他们一些粮,春天里万物复苏,吃食容易找,好歹一起对付过去。”
  奚琼宁闻言,这才宽心。
  年节时发生这种事,整个朝堂也在争吵。
  宋轻时此刻脸色铁青。
  昨儿个夜里,不知哪里来的刁民,竟直接吊死在宋府门口,还是夜里打更的发现。
  偏偏那打更人叫的凄厉,引得过路人都来观望,宋府偏远,但也在城内,来往的百姓多,传的到处都是,将家主,也就是他大伯气的半死。
  过年期间,好端端的,太不吉利了。
  他们也警醒,吩咐门子看着点动静,但还是被不知何人钻空子,写了大字贴在墙上,这回他们是发现的早,谁知道,上头的内容传的到处是。
  人们这才知道,提意见叫他们捐粮的人,正是宋家的人。
  短短几天,百姓家里来了几茬人要钱粮,本来已经交了今年的税。
  都怪那个天天作诗说百姓苦的宋大儒。
  他们不懂什么叫文化,什么叫情操,只是忿忿,喝酒吃肉没有他们,担责任要钱的时候就想起他们了?
  张大根笼着袖子,蹲到宋府墙角看热闹。
  “茶馆那宋先生说了,那纸上全是骂宋大儒的话。”旁边一个大汉窃窃私语,听说这宋府的皮都被扒下来了。
  “这群世家真是蔫坏。”
  “谁说不是呢?宋大人看着俊秀,谁能想到竟然偷自己弟媳。”
  宋轻时在轿子里清清楚楚听见了这句。
  跟着他的小厮也听见了,他面色一变,呵斥着门子过来:“还不快打发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是什么人都能在门口站的?”